教化的力量
清代前期,有位宠臣朱轼,字若瞻,江西高安人,素以学问精纯、善于教化而闻名,他所著的《周礼注解》与《历代名臣传》,在我国文史学术界影响很大。
康熙三十二年,也就是1693年,28岁的朱轼在乡试中以卓异的才华,获第一名,摘取“解元”桂冠。主考官非常欣赏他的文采,对其试卷作了极高的评价:“清空夭矫,百折千回,古气淋漓,笔力遒劲,直从八大家中沉浸沐浴而出,西江此调久不弹矣。”次年,进京赴考,得中进士,选为“庶吉士”。此后,35岁的朱轼被选任湖北潜江县知县。
朱轼一生注重教育,认为“教而化之”堪称莫大的善政。出任潜江知县伊始,便请人用通俗易懂的当地方言将《圣谕广训十六条》到各乡村广为宣传,并“亲集士民,宣讲于明伦堂”。他大力兴建书院,扶掖诸生,终使“困者苏,悍者驯,教化行”,成为治穷、治乱必先治愚的开创者和先行者。
后来巡抚浙江,亲作《戒侈费》,谆谆劝诫官绅士民戒奢尚俭,摒弃浮华。据《清稗类钞》载:朱轼一次外出,路遇一披金挂银、衣着盛装的妇人,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球,但其气质,却并不太像举止优雅的豪门贵妇,倒是颇有几分金玉其外的俗气。朱轼便上前询问她的情况,她的丈夫在哪里高就,又发了多大的财。妇人在巡抚大人的追问下,不好意思地说,自己的男人不过是个杀猪的。朱轼听了便将此妇带到巡抚衙门,径直来到后院厨房,只见几个女人在烧火、和面、择菜,烟熏火燎之下难以看清每人面目,但无一例外都是粗布衣裙,与她的光鲜亮丽形成强烈的对比与反差,显得极不协调。妇人面露些许尴尬和疑惑之色。朱轼便问她,看哪个是夫人,妇人辨认半天,也没有看出来。最后,还是朱轼指认说:“此炊者,夫人也。”这个杂役模样的人,竟是堂堂一品大员的夫人,妇人此时真是无地自容了。
朱轼热情挽留妇人陪夫人一起吃饭,这顿饭不亚于在她的心头打了个响雷,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原来,端上饭桌的甭说山珍海味,就连一般人家的标准都够不上,只是几盘夫人自己种的青菜。妇人回到家后,宛如换了个人,尽释盛装,每天即早早起来,洒扫庭除,烧火做饭,里里外外,井井有条。很快,不少人都知道了个中原因,于是,浙江民风为之大变,勤劳俭朴蔚为时尚。
朱轼品格高洁,为官清正,具有很强的治国理政才能,同时又学问渊博,见识不凡,雍正皇帝登基后,命朱轼为皇子讲席,特郑重表示:“皇子课读,事关重大,当教以立身行己进德修业之要。若徒寻章摘句,记诵文章,一翰林能之,非朕所望于卿等者。”朱轼没有辜负这份重托,他严格要求,又循循善诱,每当弘历将当天所学的经书熟练地背诵后,按理就该下课,可以开心地玩耍去了。可是,朱轼便这样对他说,今天的课虽然结束了,但天还早,何不将明日的课一并学了?他只好忍着心中的不情愿,继续习诵,因为朱轼极为严厉,这让他很是敬畏。可等到明天,朱轼仍然还是这番话。其弟与亲王弘昼禀赋比不上他,故而每次都拖后腿,当他完成课业准备“解放”时,朱轼则对他说:“弟在书斋,兄岂可不留以待之?”圣人不是教导要兄友弟恭吗?你就陪弟弟一起读书吧。于是,再给他加新课,等弘昼完成当天的课业,兄弟俩一起下课。就这样日复一日,为弘历打下了极为扎实的治学基础。多年后,乾隆皇帝仍充满深情地回忆道:“从朱轼学十余年,所获最多。”
乾隆元年,也就是1736年9月17日,朱轼积劳成疾,病逝于京城。临终之际,竭诚遗疏:“万事根本君心,用人理财,尤宜慎重。君子小人,公私邪正,判在几微,当审察其心迹而进退之。至国家经费,本自有余,异日倘有言利之臣,倡加赋之税,伏祈圣心乾断,永斥浮言,实四海苍生之福。”他以自己一生之经验,做一位老师最后的教导,真是可敬可佩、鞠躬尽瘁的典范。乾隆皇帝亲自哭祭,盛赞恩师朱轼“品行端方,学术醇正”“纯修清德,望重朝端”。显然,教化的力量超越了普通讲堂的范围,早已深入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