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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晨宇:“侠”之梦及其回响
来源:中篇小说选刊 | 刘晨宇   2024年06月16日23:02

武侠小说是中国“侠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而究竟何为“侠”?司马迁在《游侠列传》中称:“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到了金庸、古龙等人的小说盛行之时,“侠”被赋予了更丰富的精神内涵,20世纪90年代亦是武侠小说的天堂,现今,“武侠”似成了“怀旧”的代名词。中篇新作《乌云之光》可谓“新武侠”题材小说,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了“我”与老沈的武侠情缘,在两人对话中渐渐勾起逝去的记忆,拨开云雾,进而理解真正的“侠者”,或也是作者对我们应持怎样的生命观之思考。

“乌云之光”是老沈著名画作的题名,这是简明的看图说话:以水墨画出的一头潜游的巨鲸,如一朵飘移的乌云压迫而来,但乌云之后,仍有光透射进来。“乌云之光”成了整篇小说的一条隐喻性的暗线,不论是明明灭灭的高速路两侧的荧光标志牌,街巷微弱的灯光,老沈租书店的昏暗光线,以及一个五瓦灯泡发出的黄色的光,还是“我”构想武侠世界时“荒郊野外,破败屋院,夜雨倾盆,火光微弱”的画面,抑或老沈潜水捞古物时海面上乌云般的船,灯光下老沈深黑如墨的剪影……这一切的昏暗与光亮恰构成了生命本色,赐予生命前行的力量,是一位“侠者”所洞察、通透的。老沈,名为沈郁澜,一个神秘的“侠者”般的存在,小说以其为中心人物,立意是宏阔深远的。以疫情前后的世界为背景,作者在时间上交错展开故事情节,通过主人公“我”的讲述,步步追踪,老沈这一巨大的谜团逐渐清晰。正如海德格尔提出的“因缘整体性”观念,“我”与老沈、老沈与一位有恩于他的老先生,皆因武侠结缘,皆欲走进更广阔的天地,亦对过往对历史怀着一份敬畏和眷恋。有意思的是,小说又以文本嵌套的方式,嵌入“我”拍摄的一个勤恳守着祠堂的孤独老者的视频、“我”的小说《破城谱》、老沈的画作及其访谈录《墨底乌云》,由此,我们感到“侠者”风范与“侠”之梦在不同生命轨迹中的回响,“乌云之光”的意涵得以深化,可谓抵达了帕慕克所言“隐秘的中心”。

故事的讲述者“我”,敏感孤僻,工作之余剪视频,悄悄写东西,几乎丧失了同龄人的一切爱好,如逃避聚会,却在程培胁迫下跟着他的车来到了故乡瑞溪镇。回到“旧时光”总是令人心软的,但“我”始终怀有戒心。果然,程的目的是,应他的商会会长要求让“我”牵线去采访老沈——“我”与老沈的特殊关系由此展开。街角处老沈经营的租书店可谓少年时代的天堂,满足了“我”对武侠异世界的想象。老沈对“我”有着别样的关照与青睐,在“我”的眼中,他身怀绝技(如飞纸牌之谜),常目光空茫地坐在柜台前,却无比敏锐,富于先见之明,还在“我”遇难时出手相助,教“我”不要学那些喜打架斗殴之徒,肯定“我”的小说,但阻挠“我”完全沉溺武侠世界……而一场大火让租书店彻底消失,也改变了老沈和少年的“我”的人生。老沈成了一位收藏家,且跟一位同样喜欢武侠的老先生学画,但并非师徒关系,正因非专业画者,他的画更不拘一格,独出机杼,他始终是一个潇洒淡然而享受孤独的“侠者”。他促成的租书店火灾,实是为了摆脱父亲的羁绊,成名后的他也不愿接受他人采访,不愿将往事还原完整,似也要做一个隐士,“相忘于江湖”,这就像“我”甚少参加聚会,仅“是和过往岁月的相望无言”。而《破城谱》中人们困于城中欲破城而出的故事恰呼应了“我”和老沈对广阔世界,对自由与无限的向往。

然生命总要历经波折,正如中考之后,“我”逐渐接受自己的庸常;丢失的《破城谱》手稿,二十多年后终由老沈交还;再如新冠疫情的突袭,给多少生命以无情的打击,口罩亦强化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美是易逝的,一切珍贵的收藏或将走向虚无,但并非都会忘却。生命有光,时光和意外带来的影响是辩证的,如果说《破城谱》的改写、续写,是“我”洞察人性私欲,了结一切烦忧,与世界和解,那么老沈烧毁《乌云之光》陪葬亡妻,以及清理藏品,是一份释然,亦是对世间情义与美好的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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