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学》2024年第8期|陈茜:风切变(选读)
风切变——一种大气现象,风矢量在空中水平和(或)垂直距离上的变化。垂直风切变的存在会对桥梁、高层建筑、航空飞行等造成破坏。
1
五月初,万婷第一次走进岷山公司的数据处理中心,等待面试。
和她一起坐在等候室里的,男女老少皆有,大都穿着领口松垮的T恤和沙滩拖鞋,衬得万婷的一身衬衫西裤有些可笑,虽然已是特意买的平价货。房间里安静得有几分压抑,所有人都低头划着手机。
从落地窗往外望去,可以看到蓝灰色海岸线和沙滩上寥寥的游人。后来在北城岛待得久了,刘——不,现在是万婷,万婷才发现,哪怕在夏季阳光最灿烂的日子里,这里的海也显不出清透深邃的蓝色来——难怪只能当个十八线度假备选地。
面试官是个灰发瘦削的中年女人,戴一副细细的黑框眼镜。她盯着万婷的简历看了好一会儿。
希望那六千块物有所值,万婷暗自祷告。证件贩子保证过,他的作品足够应付市面上所有普通面试的背景筛查。但你很难真的相信一个在“暗网”上做生意的人。
“你的条件不错的,对这份工作肯定是绰绰有余了。”面试官说。
她摘下眼镜,随意往Polo衫的胸口擦了擦,语气中疲倦多于探究,“你对我们工作的具体内容有了解么?”
“为训练人工智能神经网络做前置素材处理。给图片打标注。”万婷回答得中规中矩,她补充道,“我有相关的工作经历。”
“很好,只是我们项目处理的素材对象,是比较特殊的。”面试官说,略带玩味地盯着她。
“嗯。”万婷应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他们要打标的是——人类尸体图片。风切变,一个岷山公司和安全部门合作的公益项目,训练人工智能通过天网监控系统自动搜寻失踪亡者。在北城岛的短工招聘帖吧里,这早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钱多,活少,不加班,只是需要通过涉密项目的背景调查和心理测试。原则上,这些本身也是保密信息,在入职之前需要装出一副全然无知的天真样子。
“很多年轻人出于某种猎奇心态来做,一般没能坚持几天就走了。”面试官说,“我们这个活儿,在技术上没什么门槛,但也有培训成本的。希望人员能稳定一些。”
“我在北城至少会待到今年年底的。”万婷说,刻意微微偏转目光,露出羞涩的神态,说出早已准备好的故事。“有一些私人原因——我的男朋友在G市工作。”
G市是北城岛邻近的一个军工业重镇。万婷为她的虚拟未婚夫精心编制了同样涉密的工作背景,这样入职后便能解释,他为何从来不来看她。
“明白了。”面试官露出了然的神色。她低头再次审视简历,指节轻轻敲着桌面。
万婷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保持呼吸平稳,避免透出过度的紧张。
“行吧。”面试官捏捏眉心,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又忍住了,“明天带身份证和学位证原件过来。能通过心理测试就签保密协议,参加入职培训。”
“谢谢。”万婷说,展露笑容。
她能看出来,面试官对她抱着某种将信将疑的疑虑。这位灰发女士肯定已面试过数百人,她很清楚什么样的人会想要这份工作。万婷不认为自己能将此类角色扮演到满分。但管他的,走一步算一步。
她离开时,下一个进去的是个裸露着花臂纹身的年轻男人,还染着一头黄毛。
可能就是面试官所说的猎奇者吧。万婷想。
2
入职后,万婷坐在岷山公司的大厅里,和另外八百个数据民工一起,给一张又一张人类尸体图片打标注。车祸而亡的,医院白色床单下的,闭目如恬静睡眠的,火灾现场面目全非的。
刚开始,她也会做噩梦。梦里充满了死者。他们站在外面的寒风中,用冰凉黏腻的手指在玻璃落地窗上留下道道划痕。她隔着玻璃与他们对视,奇异地并没多少恐惧感。有时她会在梦里看到小姨的身影。小姨总是站得很遥远,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面目模糊。
但她还是能清楚地感知到,她已经死了。
从这样的梦中醒来时,万婷会在黑暗中坐起身,摸到床头柜上的烟盒,然后去青年公寓狭窄的阳台上抽一支烟。
她的小姨消失在风切变里。风切变,真是个语义双关的名字。
小姨对她解释过,为什么一个寻找意外死亡者尸体的AI程序最后定名为“风切变”。
“隐喻人生中不幸的风云突变。”她说,翻了个白眼,“文绉绉的,但在投票里赢了。他们觉得比叫‘秃鹫之眼’吉利多了。”
“秃鹫听上去确实不怎么样。”万婷笑。“秃鹫之眼”是小姨提出的名字。
当时,小姨刚刚接受岷山的邀约,成为风切变项目研发组的头儿。业界都很意外,王培合的行事风格不像会乐于参与政府保密项目的。万婷也很意外,她不了解什么人工智能或深度学习,但她了解小姨:这个女人喜欢在全世界飞来飞去,为如雷贯耳的大公司训练比人还聪明的专家系统。收入可观,一大堆有趣的朋友,拿不完的奖,在行业年会上发表演说,男朋友换得比风车还快。
让小姨憋在一个荒僻小岛上待三五年,就为了一个项目。不可思议。
“他们提出的目标很有意思。要是风切变真能搞出来,甚至可能对现在流行的机器学习思路有突破。”小姨说,眼神闪闪发亮,她提起自己的工作时总是这样子,“跟那帮人合作肯定不爽利,但我不介意试试。他们手里的很多资源,民用企业是接触不到的。”
后来,万婷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过。
她们最后一次联络,是在今年的三月末。
事后回忆,那天确是有些异常。小姨很少直接给她打电话,她天生讨厌突如其来的电话。她们会在约好的时间挂着网络语音彻夜聊天,但电话,从来没有。
看到手机上跳出的号码,万婷有那么一瞬的惊恐,还以为是妈妈出事了。
结果接起来,小姨只是和往常一样向她抱怨操蛋的工作。万婷在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他们又把我手里的人抽走了。往我们组硬塞了一个项目监管——那人可真是个婊子。”
这词儿要让妈妈听到,绝对会发出尖叫。万婷暗笑。
小时侯,万婷总觉得小姨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天才女性王培合的故事出现在整版的科技新闻报道和采访里。她令人惊艳的美貌,语速如机关枪哒哒,机车皮衣,发色和唇彩永不重复,每次向极致难题挑战总有完美结局。难怪每当有人知道她们有血缘关系,都会下意识冒出一句,你们不像。
直到多年后万婷自己踏入成人世界,小姨也开始把她当闺蜜吐槽职场琐碎,神话才开始破碎。哪怕你在做世界上最神奇的事业,仍不得不忍受鞋里的沙砾。小姨最近几年在岷山待得并不开心,虽然风切变是她自己一手带起的项目。岷山拉小姨入伙时答应的条件,后面的兑现大打折扣。
更别提指导内行的外行,互相牵扯的拖沓进度,各部门间的暗流涌动。
还有风切变本身,目前版本表现如同“一坨屎”——小姨毫不留情地描述道,永远将睡在草地上的露营爱好者报错为死人。
在抱怨完一支烟的时间后,小姨打住话头,问万婷新的城市和工作怎么样。
“还好。”万婷说,“饶阳也很合我胃口。你啥时能过来,我带你吃夜市的烤面皮,好吃到不行。我都胖了。”
“天啊,我简直想现在就飞过来。”小姨长叹一声,“北城那个破岛都快把我屁股冻掉了。”
“说真的,你过来度个假吧。”万婷说,“我现在租了个很大的一居室公寓,床有两米宽。我们还可以在顶楼的露台上烤东西吃。但别带你的男朋友们来,他们太可怕了。”
小姨咯咯笑出声来,“等风切变上线后,我一定过来找你。另外闭嘴,我现在的男人很不错的。”
“我不信。要多久?”
“顺利的话,两个月吧。”
“行。”
随后,万婷便失去了小姨的消息。
电话、短信、聊天APP、电子邮箱、各种社交平台账号,未读未回。一开始,万婷并没有感到异样,小姨是个工作狂,她的闲聊话头经常隔了二十四小时才会得到答复。
但二十四小时变成了四十八小时,然后是一周,半个月,一个月。
一个人怎么可能彻底消失呢?万婷企图给小姨社交平台上的朋友们留言,问他们最近有无联络。
“哦,她在××公司呢。和我们也很久没出来聚了,听说快结项了,太忙。”
××公司是小姨在承接风切变时建的套皮空壳名目,除了一个公司网页外,它根本就不存在。万婷在笔记本电脑前撑住下巴。她要是小姨的那些朋友,在面对陌生人询问时,也会做出这样的官方答复。
她考虑过报警。但想到风切变项目的合作方身份,万婷忍住了这种冲动。她不想过早暴露身份,断掉自己后续行动的机会。
妈妈说,也许她只是想自己安静待一阵子。天才嘛,总有些怪癖的。再说你小姨现在为保密项目工作,也许暂时有些事情不方便与外界联系。
不,这完全不正常。以前只要我想找她,她从来都在的。万婷拿着电话,最终说出口的是,“就是想去看看,图个放心嘛。”
然后她辞去原来的工作,收拾行李来了北城岛。
3
时间步入盛夏,万婷和数据组的同事们也日渐熟稔,甚至交到了几个可以周末一起逛街的女性朋友。想搭讪她的男人也不少,此时入职时编的故事又发挥了作用,万婷有意无意向他们展示手机屏保上与“未婚夫”的合影,成功避免了大部分此类麻烦。
但终究也只是大部分而已。
“你的男朋友是张AI合成照片。”
他经过她的工位时,用比耳语还低的声音轻轻说。
万婷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挺直腰板,装作什么也没听到。那男人走开了,拖鞋的踢踏声渐行渐远。过了几分钟,万婷的手机传来提醒音,工作软件上有人加她。
她直觉就是他。
果然,来人传给她一张照片:“用这张吧,手指和光影等细节都修过了,不会再露馅。”
万婷扬眉,点开大图,果然,比她在免费网站上跑出的合成图精细得多。
“谢谢。”她考虑再三,回复道。
对方正在输入,又停下。顿了几秒后,跳出一行字:“下班后一起喝一杯?”
万婷暗暗叹了口气,盘算如何客气地使对方死心。
结果对话框里接连蹦出的消息使她慢慢扬起眉毛。
“放心,我对你没那方面的企图——倒没说你不够漂亮的意思。”
“你应该也不是个普通打短工的。”
“我也不是,咱们商量商量,也许可以合作一把。”
“要是没兴趣,你可以直接删了我。”
“我很大度的,不会坏你的事,你也别去保密科举报我就行。”
万婷思考良久,最终回复道:“下班后在千海客等我。”
千海客是岷山沿海商业街上最大的烧烤店。刚刚入夏,游客高峰期尚未到来,大部分桌椅都空着。老板瘫坐在柜台后划手机,见有人来,指指墙角冷饮柜:“自己扫码自己拿。烤串也扫码点。”
万婷抬眼四望,角落的火车卡座里有个年轻男人冲她招了招手。他的左臂布满了青灰色的纹身,她眯起眼睛,这个特征似乎有些熟悉。
“我叫任杰。”落座后,男人说,将一瓶带着冰凉水珠的可乐推到她面前,“熟人都叫我阿杰。我是×大计算机系的,上一份工作在‘黑箭’。或者说,我现在还在为他们干活儿。”
万婷直直打量他,没急着说话。
他肤色黝黑,刻意咧嘴而笑时露出一排白得耀眼的牙。长相倒不丑,但打扮实在令人难以恭维:头发也许曾经有过造型,但现在已经变成了直接拔拉向后脑的黄色乱毛,发根露出一截黑色。藏银耳钉。套一件洗得印花斑驳的短袖汗衫,可以想象,桌面下是同样随意的沙滩短裤。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他似乎在等待万婷将嘴唇拢成一个惊讶的O字形。×大的高材生,最顶尖的同行公司履历,确实值得骄傲。
见对方没捧场,自称任杰的男人面孔皱起:“得了,咱都亮底牌了。再装下去也没啥意思,你是哪个公司的?”
万婷摇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任杰轻笑一声,报出了万婷的真名、真实学历,甚至她父母的名字,“我黑进岷山的人事数据库看过,你的入职简历是假的,但做得很不错。没人会白白花这样的成本来骗一个数据民工的岗位。”
万婷一瞬间头皮发麻。
“但你没有人工智能方面的工作背景。他们居然会找这样的人。”任杰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不过你是外语学院的学生,可能有别的接触渠道。麦文斯?卡得?”
他接连报出一串国际科技公司的名字。小姨倒是为其中一些工作过。万婷已然镇定下来。对方显然是个商业间谋,将她误认作同行。
别害怕,别露怯,万婷告诫自己。哪怕将一切摆上台面,她的行为也没什么可供追责的。用一份假简历混个基层工作算不得什么。而对方做研发出身,八成签过有法律效力的竞业协议,他比她的顾忌大得多。
但——也许他们确实可以聊聊。
万婷承认自己至今为止毫无进展。做图片打标的数据民工们,对于公司的消息都漠不关心。大家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标一张图片拿一份报酬。万婷混迹其中,一无所获。她也尝试过和管理层或研发部的人套话,但入职时的假背景反而成了她的障碍。作为一个只求闲职等待婚期的傻姑娘,她怎么和这些小姨的前同事们打开话题呢?
绝望中,她甚至找过暗网上的黑客打探风切变项目组的内部消息。但当他们听说她的目标后,都连连摆手:谁敢去偷窥安全部门做的活儿啊。至于北城岛的当地人,岷山公司产业园算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之一,面对万婷的打听,全都神色微妙地顾左右而言他。
她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任先生,我不是什么外国公司派来的探子。”万婷开口说,语调恳切,“我是来找人的。”
对方一怔。
“找谁?”
“王培合。”万婷听到小姨的名字从自己口中念出,居然有几分陌生。
4
女伴们有时会问她,怎么会看上了阿杰那个黑小子,是不是打算甩了原本的未婚夫。
万婷笑笑,算作默认。要解释他们俩并非在交往状态,要花费更多口舌,招来更多闲话。旁人能看到他们俩经常同进同出。任杰会在下班后开着他那辆二手本田,接上她去沿着北城岛长长的海岸线散步。
那天在千海客,他们并未深谈。万婷描述自从三月底,她和小姨失去联系后,她做出过的努力与尝试。
“我可以和你交换一些岷山项目内部的消息,要是你手里有关于王培合的。”最终,万婷提出条件。她的手心里已满是汗水。
“你所说的东西,我得回去用我的方式验证一下。”任杰说。
万婷表示同意。她能看出他有兴趣。
当夜凌晨两点,她被任杰的电话惊醒。
“你说的都是真的。”电话对面的年轻男人嚷道,“见鬼,王培合居然失踪了。我就说她最近连视频会都没露脸。研发那边气氛也怪怪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万婷在老旧空调制冷的嗡嗡声中坐起,用力捏着鼻根,驱散脑中迷雾。
“我们谈的是交易。”她说,提醒对方,“你也得告诉我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约个时间碰面吧。”
后来每次见面时,任杰都会给她带饮料。有时是玻璃瓶装的可乐——他似乎对之有执念,有时是中学生才爱喝的花花绿绿的糖精味儿果茶。
“道具。”任杰看出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嫌弃。
于是万婷只能接过纸杯,他们和北城岛沙滩上的其他一百对年轻情侣一样,缓缓并肩前行。
“其实我是你小姨的粉丝。”任杰说道,干笑一声,带着尴尬。
万婷脚步一顿。
“你应该也知道,她是本世纪最厉害的深度学习算法领域的专家。”任杰说,夸张地吸了口气,“或者说,之一吧。前年的图灵奖没颁给她,简直是图灵奖的耻辱。我从中学起就知道她,我读过她所有的论文,高中时参加过她的网络开源项目。我很想为她工作。去年,我甚至一直在刷她所在公司的面试测试题。”
“她是个很不了起的人。”万婷应道,忍不住一笑。她想起小姨叼着牙刷在客厅里团团转找手机的样子——其实手机就在她左手上。果然距离产生美。
“其实我当时进‘黑箭’,就是冲着传闻她会和‘黑箭’合作开发一个新的计算机视觉系统。”任杰踢开一小块半埋在沙砾里的浮木,“结果岷山突然冒出来拿到了招标,嗨,他们后头肯定有关系。这种事也没办法。对了,我先得向你澄清一件事。你是王培合的亲属,我不希望你误会。”
“嗯?”
“我没打算偷岷山或风切变的任何技术。”他说,“我们公司也没那个胆子,想去动安全局老大项目成果的歪脑筋。但等风切变上线,岷山肯定吃不下整个蛋糕的。风切变的视觉模型可以扩展出很多商业应用,比如无人驾驶、私人健康管理产品之类的。‘黑箭’一直有这方面的想法,他们只是想盯着岷山的进度,打个提前量。”
万婷默然点头。她很想说,她才不在乎这见鬼的项目是否泄露,或最终哪个公司能从风切变身上挣到百亿。
“目前风切变是遇到了一点儿麻烦。”任杰继续说,“研发组那边在同时跑几个测试版本,但每个的表现都不尽如人意。按常理,王培合应该负责解决这档子事,但她被调走盯天网系统那边盯后台对接的进度——至少公司官方通告是这么说的。”
“我听她提过。”万婷说,想起三月未的那通电话。小姨确实向她抱怨过技术细节,但她只能模糊记得一些碎片,“她说目前版本模型的辩识准确度始终上不去。她想试验一些新的训练方法或改进学习算法,但管理层有异议。她想说服他们。”
任杰“哼”了声,“王培合和洪雁一直不对付。”
看到万婷茫然的神色,他解释,“就是面试过我们的那个灰头发老太婆。她是管预算和风险管控的。风切变的第一个测试版本按计划得在今年九月上线。她逼得很紧,什么都卡,研发那边没人喜欢她。”
就是那位——了。
要是洪雁知道小姨在背后对她的称呼,一定相当生气。万婷吐舌头。
“把王培合调离那事儿整个就很荒唐,但我当时认为她是被洪雁撬出了研发部发配边疆而已。她的下属也都在抱怨,但后台那块工作涉密等级非常高,没人会去主动打听。”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万婷问。
“我在他们的内部论坛里有账号。”任杰的语气里透出一丝骄傲。
目前为止,听上去仍是普通的职场矛盾。但关于小姨在四月与外界断联,至少风切变的管理层肯定知道一些事情。那个洪雁。
万婷停下脚步,“我想去她的办公室看看——听上去问题还是出在她手头的工作。”
任杰咧嘴,“偷偷进去?风切变可是最机密的项目,你知道研发实验室那边安保等级有多高么?没有权限,连个蚊子都飞不进去。”
万婷侧头看他,“要是我有王培合自己的门禁密码呢。你能不能负责搞定监控警报系统?只要一小时。”
她将语气着重落在“自己的”上面。
任杰神色阴晴不定。
万婷说:“要是这事过去后,我小姨还活着,保证你可以参与她的下一份工作,当她下篇论文的第一作者。”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年轻男人直发愣。
“放心,我差不多算是王培合带大的,我要什么她都会给我的。”万婷竖起一根手指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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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见《上海文学》2024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