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2024年第8期｜梁积林：茶卡灵魂
马场草原
三三两两的马匹
闪电一样的嘶鸣
一些云去了青海
一些云折叠起来，贮存到了汉代
谁说我不是匈奴
谁说我不是月氏
谁说，成吨的蹄音，换不回一个
甘州的回鹘公主
那些蜜蜂的工匠
一直在油菜地里忙碌
已经打造出了那么多
金黄的词语
一只鹰，叼着夕阳的火种
在点燃，远处的
祁连雪灯
盐湖落日
这落日，分明就是一次
最新鲜的爱情。就是一次
最绝望的心动
镶银镀金
还在天穹，挂了一盏
老鹰的铜灯
宁可错过世界上所有的风景
也不要错过茶卡的这一夕红
盐雕注视
俄博诵经
时间凝固
仿若盐析
我已交出身体里，全部的路程
词语和来生
才给如此的辉煌，增加了
些许缘分
那落日，已熟成了一点樱桃小口
为夜的来临，轻轻地
吹了一下红尘
小雪日
两匹马在相互啃痒
一匹马在结冰的河边饮水
还有一匹居然睡在雪地
二加一加一等于几
这是一个数学算式
一匹在舔雪
两匹突然奔跑了起来
睡着的那匹滚了滚身子
四减二
算不算私奔
落日时分
它们又聚在了一起
头对头，打着响鼻
两匹黑的，一匹红的，一匹黑白花
茶卡灵魂
那道旧钢轨一定通到了灵魂的最深处
那对新爱情一定开在神的花园里
我想坐在湖心洲看那紫霞的落日直到人间苍茫
我想听那小火车咬啮地球的声音直到世界荒凉
大雪天：弱水河边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一行芦苇
在西风里驻跸
一队适合隆冬的雁阵
在天空里敲响编钟
我已启动了身体里的航运
一个词
就是一个舢板
从落日的隧洞，驶向
另一个朝代。或者
在另一个嘴唇的码头靠岸
那匹马
绝对像，等谁来
弹奏的琵琶
琤琤琮琮
大雪纷纷
我有用不完的深情
要留给来生
拾号村：三个牧羊老人
羊群已伙在了一起
咩咩叫打着招呼
三个老汉
每人手里提着个小凳
并排
坐在了一起
这是冬日的一个下午
他们说着什么，又好像
什么都没说
羊群呼啦啦
奔向了阴洼处的一块旧雪
他们的目光，也随着
在那儿踅摸
国道上的一辆卡车
一下午了，不停地装载着什么
是要把那块落日拉上去敦煌
还是，要拉上
去更远的新疆
霍城镇
一匹马。一匹黑马，抬起前蹄
陡立起身子，然后嘶鸣
然后一道闪电，与它的眼神
对接在了一起
这是汉朝。这是汉朝把一个西北边陲小镇
纳入它的版图的一个下午
一匹马，踏住了一只飞燕的命门
而此刻的霍城，满街走着置办年货的农人
牧人，和不停的咳嗽声
那个从城里来的考核干部
眼镜上，雾气氤氲，怎么也找不到
突然失踪了的几个汉字
我在想一个人，想一个人的名字
想他策马
想他面对夕阳嗟叹了句什么
还想了想，我和他究竟算什么关系
梁积林，1965 年生，就职于甘肃省山丹县文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