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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室内地图》创作谈:人人生来就会的本领
来源:当代(微信公众号) | 先志   2024年09月24日10:15

我有一种随时随地都能睡觉的本领,因此旅行偏爱过夜的火车。尤其上大学时,更偏爱过夜的硬座。对睡觉而言,座位是有区别的。靠窗的座位既能窝着,又能伏在小桌板上;靠过道的座位就什么都够不着了,只能仰头枕着过于板正的椅背,再加上车厢灯整夜不关,很少有人睡得着。但这一切对我都不是问题,我怎样都行,里头甚至有种隐秘的快乐:我省了坐高铁或睡硬卧多支出的钱,额外还省了一晚住宿费。但这又不仅仅关于省钱,快乐主要来源于折磨自己——睡硬座当然是不舒服的,人很难睡着,但是我可以,因为我有睡觉的天赋,所以这快乐又是施展天赋的快乐。毕竟,一个人施展天赋往往就是折磨自己。

唯一的问题是火车基本凌晨到达,天光未亮,地铁、公交都未开。最早一次是从洛阳出发,凌晨四点到达武昌。但哪怕再简陋的火车站,附近往往有家夜里还开门的面馆。这样的面馆陪我在十几个城市度过等待晨曦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他们就是专做我这种凌晨独行客生意的。面出餐最简单,夜里往往一两个人就够了。食客也不在意味道,只是找个地方落脚。

今年年初,湖南大雪,我家就住火车站附近,站前广场都结了冰,许多树都被雪压折了。雪给我了灵感。小说写的就是这样一个冬天,在湖南东部某个地方,一家由多年前丧子的夫妻所操持的火车站面馆的故事。一开始,我仅仅是想写一对无法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的夫妻,他们以为时间会让他们忘却,但结果痛苦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绵长,以至于他们无法将收养的孩子视如己出,甚至孩子越想认他们做父母,他们越心痛——不过这构想在动笔时废除了。现在的故事,是一个多方痛苦错位的故事,有丧子之痛,有丧母之痛,有物是人非之感,还有极大的愧疚,它们统统被压平在日常生活中。

痛苦可以简单经由时间而磨平吗?可能这是我想问的问题。有些痛苦或许不能,因为它是爱的逝去,是接下来漫漫人生里一种捍卫的姿态。最多,是两个人互相说:“我能理解你的痛苦。”但也仅仅如此了。他们不会拥抱,此时痛苦是他们所爱之物的价值立场。如果放下了,那之前珍视的一切又算什么呢?有人可能会认为,这种痛苦令人心碎。但写完后回头看我更有另一种感想:痛苦本身孕育于爱之中,不是因为命运的戏弄,也不是因为不愿走出痛苦。经由此时痛苦的激烈,可以观想到当时爱的炽盛。痛苦本身就是捍卫爱的一种姿态,这是一种人人生来就会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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