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2024年第5期 | 蓝格子：迷宫（组诗）
在百花潭公园
后来，我们再次走进它
位于城市西南方向的百花潭公园
穿过错落的盆景和各色花朵
我们走到水边的藤椅
坐下来，以获得短暂休憩和愉悦
不同品类的竹子近在我们身旁
任凭风在叶隙之间穿梭
诉说着什么
黄昏到来，几只幼小的麻雀
在草地上啄食草籽
那些弱小的生灵和我们一同
就这样安静地
被透亮的夕光温柔抚摸着
当我们把视线转向高高的古樟树
循着它的叶片，看到不一样的光线
恍惚间，宋朝的古意
在寻常的一天完成。没有更多了
我们得按原路返回
一粒灰尘回到空气，迷宫的中心
浣花溪公园
你享受这样的时间
一个人在浣花溪公园散步
尤其是阳光洒落
像小鸟来到肩头跳舞
曲径中穿越竹林
你所理解的繁花锦簇就在眼前
热烈如火焰燃烧空气
近旁，是那些高耸的香樟
路灯般排列着
等待一天的结束
月亮即将挂上树顶
一个古老意象升起
而你俯身，看见
溪水流过桥下，将樟树叶子
和你的脸一并揽入水中
这一瞬间，你爱上了
低处，水面浮动的倒影
以及那种不需深意的虚无
在沱江边看流水
确切地说，是在长江与沱江交汇处
江阳，是古称、旧名
但城市已在时间中完成更新
只有龙马潭路边硕大的树冠，一如往昔
叶子影影绰绰，遮蔽着记忆的旧址
星辰，早已远赴他乡了吧
我们漫步至沱江边
谈论起与长江有关的那次相聚
闪着波光的水面，小舟行至江心
带来古时意境
我闭上眼睛，想象过去的江水
是怎样冲击不远处的山岳
它们悄无声息如若此刻
还是激越不已，像年轻时的我们
当我们站在江边看流水涌动、远去
势必汇入更宽阔的水
磅礴由此可见。就会明白
那些江水从不会在流逝中迷失自己
就像它们从来没有想过带走什么
包括那些被我们深爱过的
奔赴入海的勇气
青龙湖公园
如果青龙湖是龙的形状
沿湖骑行是不错的方式
借助一辆自行车
就能画出一条龙的轮廓
你不禁为自己的想法叫好
由绿转黄的草叶和人群向后
把力量集中在车轮
你要屏住一口气，才能越过一段上坡路
像是战胜了自己
来到湖边。草木已经准备好了
迎接——
有时是露水，有时是雨水
分歧不在此处
你经过的人群和石桥
既不需要阐释，也不需要反对
未知的困惑最终回到原地
甚至，路径
已经清晰到你无须选择
但又是什么将你拖入湖水之辽阔
无风的初冬
云层，不能完全遮蔽光线
苦涩的唇触到雾的香气
戒指
是她自愿戴上的
甚至，偶尔会偷偷看它一眼
小小的钻石在人群里闪光
装饰着她的虚荣心
这让她感到满足
偶有争吵，也很快各退一步
夜里，她将小小的枷锁
从无名指上摘下，又原路返回
像在往复练习，像在拒绝
而练习和拒绝的意义
她已无法从一枚小小的戒指中获知
她看着被摘下的戒指
牢牢套住整个房间的黑暗
如同一口深井，映着深邃夜空里
悬垂的孤月。
不知这样过去多久
她感到困意，把戒指戴回的同时
也顺便，拿起丈夫的手，放在胸口
却早已失去了盛年的
欲望，迷人的欲望
无题
北京的天气总是和你所在的城市相反
房间里充满栀子花香水
和新茶混合的味道。有些让人着迷
语言落实到具体，就像悬崖边滚落的石子
不由自主。能够抽象的
只是一个又一个被延长的夜
一杯红酒
和一杯啤酒在不同的空间里相遇
酒花被各自的玻璃杯困住
它们在自己的领地，跌宕起伏
类似于某种命运
喝下它，或是打破它
都不足以回答上帝抛出的问题
词语能够传达的痛苦和喜悦是等量的
头脑中的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唯有一生的罪，通向永恒。夜晚
在你不断交出的冰面上滑行
遥远的爱会在我们消失之前消失吗？
你说晚安，窗外
黑暗和雨水，一同到来
尝试赞美
这一次，我们尝试赞美
忘却病痛，绝望，和沉沉的灾难
生活，不过如此
没有雪，也还有其他美好
浑圆的落日带着它的消逝之美
沉寂的树木，一定是体内暗藏生机
我们站在人潮拥挤的道路
看不出有什么悲痛
冷风肆意吹着所有人
没有人提出反抗
我们在人群里伸长脖子等待什么？
生活的对弈或是命运的凌迟？
没有人能确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是不是还有什么神明
代替我们承受着不为人知的苦楚？
带一只海鸥回家
一群人在沙滩上散步。引起我注意的
是那个住在我隔壁的寡居女人
她一个人在喂海鸥
穿红裙子。将小鱼和面包举过头顶
用以吸引那些饥饿的海鸥
它们靠近她。但并不是真的靠近
总是蜻蜓点水般
叼走她手上的食物就飞向别处
它们用整个下午的时间
重复盘旋的动作。她也是
有一次，她的手触到一只海鸥的脚
不停喊着
要把那只海鸥带回家
她兴奋的样子，像是一只起飞的鸟
太阳快沉至海面时
人群散去。回到家里
我多次想起一个女人喂海鸥的情形
想起她在暮色里飞舞的样子
以及她所发出的欢快叫声
【蓝格子，1991年生于哈尔滨，现居成都。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有作品见于《诗刊》《星星》《十月》等刊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