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聪:它没有放过我
时至今日,我尚未感觉到“艺术永恒之所在”。我纠结的是尚未被托付的那些文字。它们孤零零地躺在电脑里,没有去路,没有归途。我每每想到,它们的眼睛、眉毛还不够漂亮,我便拿出工具包里仅有的那些画笔,小心翼翼地给它们添上妆容。
我的文本必须成为一个故事的恰当容器,但这个故事不是原原本本或者加过工以后的现实,而是从现实中抽取出的生活片缕。它在我创造的一个新的培养皿中生根发芽,重新塑形为一个全新的故事。我渐渐明白,我首先要做的是切割,然后分离,再“易地搬迁”,让新的故事在培养皿中休养生息。这是一位非常用心的编辑老师告诉过我的道理,他说我需要明白,虚构和非虚构的界限在哪里,而我的文本又如何承载这个故事,这对每一个文本都很重要。
小说是什么样的文本?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得满分的课题。起初,我认为是语言和故事的完美交融,就如同奶油淋上草莓蛋糕一般,奶油、蛋糕、草莓,欠缺任何一项都不能让我下咽。后来,我觉得小说是对一个母题的刻画,任何要素,包括语言、故事、结构,都不能超脱于母题而存在。但现在我觉得,小说是在一个故事框架内,对其中的时间和空间的解构,而串起空间和时间小分子的,就是我的文字——原子中的原子。
我越来越觉得,不是我没有放过那些改了十多遍的文本,而是那些文本没有放过我。《让它降落》便是其中一篇。让它降落,让子弹降落,让和平降落,也让命运降落。故事文本中,杏德、梅耶和荀天成等人悬在硝烟中的命运让我浑身战栗,我生怕写不好它蜿蜒在中东战地那片遥远时空中的曲折轨迹。
故事最终,荀天成说,这下他躲不开(命运)了,女主人公杏德则像胶泥人似的僵在原地。此时,命运看似已经降落,但真正左右人们命运的,令人真正绝望的事情却躲在战争的表象背后。
当知道《让它降落》将被《火花》2025年第1期刊载的时候,我正在出差回京的高铁上。此时,我从秒钟机械般游走的无数刹那里挤出的写作时间,终于在这一刻给我发出了褒奖。定格心情的瞬间,眼睛一眨,右侧有一个人,正微张着嘴,陷入迷梦;左前方一个人,把座位向后调至最大仰角,尽可能舒服地躺倒,头顶的柔光照在他们闪着细小光芒的鼻翼上,像一幅世界名画。我尽量克制着不发出声音,这个画面说不定能用在某一篇小说里。我拿起笔,在记录本上写下此时此刻的感受。一不留神,这些感受倏地簇拥在眼眶里,我刚准备抬手一碰,它们就扑簌簌落了下来。
【陈聪,1988年生,山西晋中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战地记者。有报告文学、188体育官方ios见于《人民日报》《求是》《新华每日电讯》等报刊,有作品被《新华文摘》转载。《心有大我 至诚报国——黄大年》《种子·钟扬》等出版作品获年度“中国好书”“中华宝石文学奖”等国家级、省部级各类奖项十余次。两篇短篇小说新近见刊《山西文学》和《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