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2025年第1期|姚辉:星辰与孤松(组诗)
星辰
曾向星辰借过一面镜子
但它并不能照出那些
藏在骨肉中的痛
镜面有些犹豫
它甚至并不愿意
映照什么。它想把
成堆阴影扒开
露出自己最底层的冷
我听到过镜子深处的响动
沉闷、急,像星光
扼断了三五种夜
而你总无法进入
这难以辜负的镜子
一只甲虫仿佛另外的
镜子。它们相互撞击
直到古老的沉默
哗然裂开
星辰失去未来
谁即将归还的镜子
又拥有了深红色的壳?
星辰失去了记忆
晨鸟
我仍然喜欢麻雀
最家常的身影,那么密集
在阳光下渐渐泛红
另一些不知名的鸟
从云朵中归来
它们是某段路的标记
是祖先刻进石头的
爱恨之谜
哪种时刻,喜鹊
只为一滴蓝色的露活着?
喜鹊突然的沉默
也许并没有理由
但你必须允许它沉默
——喜鹊让晨光弯曲
我有多久未看见过鹰了?
岩石组成的空旷,擦拭
它们扔弃的羽毛
鹰比家园的任何一种阴影
都更贴近风的肋骨
鸦,再次站在
梦境尽头
那些彩绘的鸦成为
格言。它们将决定黎明
依旧模糊的秩序
幻象
在盛夏想到樱花
或者桃花,能否构成
一种无聊的力量?
我说的是一种
真正的无聊:暴涨的河
布满樱花浑浊的影子
然后,河开始呼唤
它还需要
桃花密集的影子
我无法将河安放在
一张盖满印戳的纸上
我可以代表
某一部分质疑
甚至与鸟一起捣毁过
樱花前侧晃荡的云
以及各类经验式无聊
我为何必须在六月尽头
找寻桃花?请告诉
那树找我的樱花
一些值得探讨的基本途径——
我站在这里而不是
彼处。烈日照耀的骨架
已确认过花的回音
——我终于抵达了
花最初的幻象
孤松
站在密林里,它仍是
孤寂的。像风被大把云
掀进墨绿色的深渊
它铁质的身形无法
挣脱龙嶙峋已久的痛
群峰从身侧越过
石头的回响依然古老
石头想向它借一束
呼啸的根须
它很难数清所有根须
而一部分壮硕之根业已酸软
这可能与石头的需求
并不相符。腾跃的石头
勒紧自己的骨骼
它想代替松的第几种安慰?
鸟与雨忘记过的松
在你熟悉的时辰里盘旋
它有单独的憎恶,有一棵松
必须维系的各类追忆
松下堆积的人影渐次斑驳
谁,错过了松的时代
然后又再错过
灯与伤痕的时代?
一个孩子以松针拼接
浅灰色的黎明。他
避开松惯常的颜色
想在祖先的箴言上找到
始终与松相悖的
那轮旭日——
松,即将成为比山势
更为曲折的孩子
吉祥鸟
三只鸟,想一次性完成
为黎明套色的任务
市街一角,鸟
有别于市场
以及计划的意愿。三只长尾鸟
又一次明确了各自的分工
它们向风借来图纸
它们认真安排
各类顺时针溅开的颜色
惊讶的人们
从波浪边缘归来。她
想收取鸟偏北的背影
而他从鸟喙的形制进入
城市古老的习俗
一个孩子将手中的旭日
挂上树梢。他想给
那只年长的鸟
一些草花型安慰
鸟忙碌着、啼啭着
将树的生涯匀速
倾撒在江面上
最小的鸟,负责幸福
负责将幸福和树枝
缔结成晨光环绕
不息的秩序
一个老人说出鸟的
时令,从锈蚀的疼痛中
他挣出遐想之手,他
界定了鸟可能描画出的
吉祥与爱
第四只忽然出现的鸟
如何完善我们
与太阳共守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