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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2024我的文学生活(二)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5年01月04日16:19

新年,中国作家网邀请多位作家、学者、编辑、媒体人等,回顾他们2024年的文学生活。受邀者或深耕于自己的创作、研究领域,或投身于文学阅读和文学劳作中,或沉入生活积蓄养分、静待破土……大家的文学生活各有不同,有收获和启示,也有困惑和思考;但都身处鲜活文学现场,共同参与着文学生活、文学生态的塑造。希望回顾过后,我们都能找到更为清晰的坐标,一起朝前走。

——编者

在开阔文学视野的意义上,写与译殊途同归

树才

作者系诗人、翻译家,现任职于中国社科院外文所

2024年,也许是我1987年参加工作以来“工作最忙碌的一年”,因为正好碰上“中法建交60周年”。法国驻华大使白玉堂先生告诉我,今年中法之间共举办了400多场文化艺术交流活动,也就是说,平均每天不止一场活动。这肯定是前所未有的。我还记得,法国诗人博纳富瓦(Yves Bonnefoy)曾问我:“如果要给英、法、德这三个欧洲国家,找文化缘分上最亲近的三个亚洲国家,你会怎样找?”我略一思索,就说:“法国对应的应该是中国。”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北京文联作家代表团的一员,4月份我参加了“2024巴黎国际图书节”,有1150种中国图书在图书节上展销,其中法文版超过40%。访问期间我们还举办了赠书仪式,给法国国家图书馆带去了一份文学礼物——《老舍全集》。

我是学法文出身的,大学毕业后做过一任外交官,2000年调入中国社科院外文所,研究法语诗歌。可以说,中法之间的文化交流,历史长,范围广,程度深。从思想上讲,中国思想的源头性著作如《道德经》《论语》,启迪过法国哲学家如伏尔泰等;从文学上讲,唐诗宋词,尤其李白、杜甫、李清照的诗歌,一直深受法国读者喜爱,《杜甫全集》(法译)厚厚一大册,几年前在法国面世。有一次,在成都的杜甫草堂,一位法国诗人动情地对我说:“杜甫也是我们的杜甫。”确实,法国的波德莱尔、兰波、瓦雷里,同样不只是法国人的,也是我们中国人的;在一百多年前“白话诗”的初创期,他们的诗歌深刻地影响了中国诗人如戴望舒。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翻译家的努力。

二十一世纪就是“翻译的世纪”。所谓“世界文学”,如果离开翻译,这个概念根本就不成立。所以说,翻译不只是一项技术性的文本移译工作,更是一项转化性的言语创造活动,文学的创新活力常常从中发出新芽。如何赢得更开阔的文学视野?必须把翻译的事情做好。又是谁在从事翻译?答案无疑是翻译家。鉴于汉语译入法语的文学作品还是太少,所以我们要前所未有地重视翻译家的工作。从根本上说,写和译是一回事,同样必须抵达言语的创意、创新和创造,有时候,也许译好一部作品比写好一部作品更难。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黑鹤

作者系蒙古族作家

下午我在上海的图书馆有一个讲座,晚饭后赶往虹桥高铁站。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班高铁,如果没有赶上,我也就会错过明天的颁奖仪式。

我上了车高铁即关门启动,时间刚刚好。我在距离车门不远的座位上坐下,乘务员过来查看车票。

——我上错了车。

我应该上的那列高铁在站台左侧,但我上了右侧的这趟。

只能叹息一声。

我刚刚告诉评奖委员会的工作人员,自己已经上了高铁。他们松了一口气,终于可能可以按部就班地开始接待程序,此时司机应该已经出发赶往高铁站准备接站。我在考虑怎样回复他们,毕竟一天中他们已经询问数次,最终却因为我的疏忽破坏了这本应完美的流程。如果此时告知他们这个结果,我无法想象他们的无奈与失落。

然后,我看到乘务员意味深长的微笑,在此刻我实在想不出这微笑还有兴灾乐祸之外的意味。

“你只需要在下一站下车,直接走到站台的另一侧,就可以再乘上那趟高铁。它跟这趟高铁是同一方向,下一站也会停靠,仅仅落后15秒。”

果然,我在下一站下车,穿越站台,本应属于我的那趟高铁已经挟风呼啸而至,当车门打开的一刻,我进入车厢,全程无缝衔接,没有任何停顿。

这种转折确实极富童话色彩,不过似乎也应和了我要去往的那个城市,童话正是它的宣传名片。今天,我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换乘。

有的时候,上路太久了,人会忘记自己最初启程的初衷。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不时在我生命的各个阶段闪现,它们适时地出现。我所做的,只是勇敢地冲过那堵墙,就可以登上通往霍格沃茨的列车,继续自己的旅程。

这一年我去了真正的远方,遥远偏僻得似乎只能以世界尽头来形容的地方。每次完成讲座,人群散去,我准备上车继续漫长旅程,总会有几个孩子,在我的身后紧紧相随。我回头,他们走向我,手中拿着我的书,一些版本古老得只属于我的青春岁月的作品。当我在这些已经翻得卷页的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突然意识到,我的书竟然可以抵达如此遥远的地方。在那一刻,我意识到,作为一个写作者,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2025年,我要兑现自己的承诺,去往更远的远方,也许比世界的尽头更遥远吧。

偶尔也有焦虑,更多的还是自我怀疑

甫跃辉

作者系武汉文学院签约专业作家,现就职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

2024,对我来说,是“歉收”的一年。大概是因为2023年做的事太多了吧?那一年,我完成并出版了长篇小说《嚼铁屑》三部曲,从上海骑行回云南老家并写下了十多万字的骑行日记,带着爸妈在北京上海舟山等地游荡了一大圈,还调了工作,离开工作十多年的《上海文学》杂志,来到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创意写作。而2024年呢?一下子放松下来了,除了修订骑行日记《所有的路都在轮子底下》,几乎没写什么东西。

其实也没怎么放松。不断自我怀疑,偶尔也有焦虑。更多的还是自我怀疑。怀疑自己能不能写好,怀疑准备写的东西有没有价值,偶尔的,甚至怀疑写作的意义。

课堂上,我反复讲写作的种种,讲学生们的小说可能存在的种种问题。都说教学相长,在讲课的同时,我也在反思自己的写作。但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我只是在课程最开始时提了一句:我们,为什么要写作?

马尔克斯说,“活着为了讲述”,“我们不喝水,不喘气,只抽烟,人生苦短,只怕来不及畅所欲言”。但我们真有那么多值得说的东西吗?

这一年,倒是去了不少地方,国外去了俄罗斯,从莫斯科一路前往圣彼得堡。国内,去的地方更多,巍山、武汉、道人山、台州、普者黑、青海、新疆、莫干山、松阳,大山大水不曾讲述什么,意义自然显现。

2025年开始了,写作仍是我生活里最重要的事。要不要写,为什么写,也仍然是我亟待解决的问题。

重返世界的这一年

刘欣玥

作者系青年批评家,北京大学文学博士,现为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讲师,中国现代文学馆特聘研究员

相比起过去几年,2024年也许是我的时间感和秩序感最清晰的一年。去年伊始,我曾许愿自己能够稍微活动四肢,负责任地行动起来,重返世界——在地理空间的意义上,也在与他人恢复联结的意义上。“人”是可望亦可即的,最具体也最迷人的单元,“首先要认识人,要一个一个地去认识”成为这一年力所能及的方法。在“北京文艺观察”主持“第一读者”的对谈栏目,是2024年的一次新尝试。像是站在一块获得开发许可的“林中空地 ”上,我想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比如,即使素未谋面,共同享有“读者”身份的作家、编辑、评论者、媒体人、文学从业者和爱好者,能否对于“当代文学的读者在哪里”做出一次接着一次具体的回答。这个过程没有令人失望。文学依然能够让重要的事物显形,让专注、缓慢、不说谎、走入不确定性深处的交流葆有可能。

与“00后”学生每个星期见面的课堂,是另一片不断生长出困惑的当代文学田野。学生和我谈论着老牌文学期刊走进抖音直播间,门罗事件,韩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老登文学”,琼瑶之死,文学播客“跳岛FM”的休眠……即便只是以2024年文学新闻吉光片羽的形态,当文学以“争议”、“疑问”与“困境”的面貌被推至目前,这些闲谈,每一项都难以卸下背后负载的沉重现实。我前所未有地意识到,无人能给出绝对有效的指引。文学土壤的萎缩,图书市场的萧条,人工智能对人的挑战,世界的普遍下行,等等。但至少,我们还有觉知力和传递热流的需求,可以一起学着如何走向道路的另一侧。那里没有现成的路牌指引,只有一些和我们相似的人。我们总会遇到和我们一样,带着疑问在跋涉的人,我们或曾短暂靠近过,未必不会再次互相照亮。

无论如何,新年我们所能做的总还有很多。去阅读,去生活,去流动,去爱,去创造因为文学而更有连带感的生命经验。向着文学这个以掌管不确定性著称的领域寻找确定性,已是一项古老的悖论。但也许,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合适去问:究竟是文学需要我们,还是我们需要文学?

在“快”网文里下“慢”功夫

点灯

作者系知乎盐言故事签约作家

2024年年初,我看了一部日剧叫《东京大饭店》,主角尾花夏树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做菜上,拒绝把不合格的食物端给客人,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刻也没有做出妥协,始终对客人抱有敬意,用完美主义对待自己的作品。于我心有戚戚焉。

网络文学一直是变化极快、竞争极为激烈的赛场,短篇小说近几年又成为新的赛道和关注热点。但其实外界的快速更迭对我而言,除了我会持续关注最新出现的新作品、新写法,我本人的创作速度并没有受到影响。

作为一名全职作家,在这个网络短篇小说周更的时代,我三年只写了八篇,年产量不足三篇。但我也是靠着这八篇作品,在知乎获得了近五十万的粉丝和上亿的阅读量,并且获得了2024年“知乎三绝”的荣誉。只有我自己知道,每篇小说的背后都是近百次的修改和打磨。

面对平台和读者的催更,我始终提不上速度,因为我认为这才是正常的速度。其实虽然我也会在别人能赚到快钱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羡慕,捶胸问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有“良心”,但又还是做着我每天都在做的事。

写作和做菜是一样的。菜品做出来是要给客人吃的,作品写出来是要给读者看的。对自己作品的打磨,是每个艺术家创作者都该有的精神。我每天都在寻找深刻的选题,思考故事的创新,钻研人物的刻画,又坚持把阅读门槛一遍又一遍地降低,不断做着大众化和精品化的结合实验,我坚持要写出更多人能看懂、能看进去、被打动的好作品。

大约是受篇幅的限制,短篇网文的创作很容易同质化,一两万字的篇幅总是在反复讲着类似的故事,我经常看到很多没有创新的作品出现在平台的榜单。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在一条街换着吃了好几家店,但店里端上来的菜都是同一个厂生产的料理包。创作变得功利,就会对读者失去敬畏。我理想中的短篇网文应该有更多的可能才对。

我对自己拿出来的作品更加保持了警醒。也一直记得从初中开始,我就给自己取名“点灯”的初心,用故事点亮人们心中的灯。希望新的一年,短篇小说出现更多可能,祝愿广大创作者,都能在新的一年收获自己的匠心精品。

有了文学,常有新感觉

陈巧珠

作者系宁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三都澳》杂志编辑,中国作家网原创频道2024年第13期“本周之星”

2024年12月31日,我又回到家乡三都澳,登上岛礁,漫步海堤,熟悉的风景样样有新的感觉,回家是这样,回首一年来的文学活动也是这样,也正是这种新感觉,让自己深深依赖着文学。

2024年我参与的文学活动,可称得一浪接着一浪来,虽说走过的点、见到的人、触及的风物是那么熟悉,但有了文学启迪,却也常走常新。比如木拱廊桥,初识只看到其美、感受建筑技艺精妙,再识便体会廊桥载艺也载德,体会廊桥文化的深刻内涵,廊桥成了凝固在闽东北山水间经典的建筑符号。我出生在海岛,枕着涛声入梦,在红日初升时临窗醒来,跟着母亲撬过海蛎,晒过虾干、鱼干,感受过台风狂暴,如今随着海洋主题的采风活动,对大海的感受日日更新,原有的审美成了记忆,曾经的成长足迹成了镶嵌在长篇记忆的闲章,有了文学活动,记忆如根须,成长的是新感受,大海可耕,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福建,海洋经济将成为新质产业的增长点,海洋文学必将书写出与海一样博大的篇章。比如茶,与生活息息相关,在一次次“茶”主题采风中,感觉到自己认知的提升,在写好茶故事、茶技艺、茶品质的同时,我自己成了一片茶叶,在生活中揉捻、涅槃,又在生活中浸泡复苏,散发出茶的芳香,于是写了《一片树叶的修行》。

有了文学,文化活动就成了文学成长的土壤。文学是绽放和结在文化土壤上的花果,心中有了文学,每个活动,都是为了新感觉培根。

岁月有序更迭,文学一路相伴,我觉得只要文心不变,每一天都有新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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