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2025年第1期|朱山坡:看孕妇晒肚(节选)
文研院和画院共用一个偌大的院子,专业作家和专业画家经常一起混。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室,吃喝拉撒都可以在工作室里解决。崇正是画油画的,擅长人体素描和给大公鸡画肖像。平时他住市中心,只有要创作巨幅作品的时候才肯到偏远的画院来封闭上十几天。
院子地处大学城,依山而建,山上有密林,有参天大树。院子前后有草坪,有水塘,有果园。外人很少入内,因而十分僻静,是一个适合休养、睡觉的好地方。我是专业作家,我的工作室跟崇正的工作室相隔不远。我到他的工作室只喝了一回茶之后就因为聊得来聊得爽便称兄道弟了,经常和他交换茶叶和酒。有一回,我以一本拙著换了他的一幅画。一幅少妇挑水过桥的油画。河水湍急,晨光乍现,身材微胖的少妇走在窄小的木桥上,双腿有劲,脸色潮红,双眸坚定,仿佛能闻到她的喘息和身体散发出来的汗香。我断定她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女人。我喜欢她,我猛夸画得好,请崇正把它送给我。我向来不贪小便宜,作为回报,除了送他书,我还承诺承担起陪他强身健体之责。
我上下打量他的身体,除了胖,冒虚汗,还满脸油腻,眼圈发黑,典型的文艺男中年综合症。运用临时从百度得来的中医知识,我大胆断定他的身体不甚好,尤其是肝脾,白天焦虑不堪,晚上难以入眠。他惊喜地问我,兄弟,所言甚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这些症状我也曾有过,但经过一个月的晨跑之后全消失了。我以文坛多名大咖为例,证明晨跑的功效。我说,皆因缺乏锻炼所致。他深信不疑。但他不肯送我《少妇挑水过桥》,说此作已经答应送给一名富商。因为此富商曾经购买了他的十三幅作品送给达官贵人,相当于送了他一套房。
下一幅赠送给你,他保证。
我说,我喜欢少妇画像。他说,肥的还是瘦的?我说,都行,但关键是我要带着你强身健体,享百年之福。
我们遂击掌为盟,每天早睡早起,到中心湖跑步。
我们不喝夜茶,早早便各自上床。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闹钟还没有响,崇正便拍打我的房门。我起床开门,他已经整装待发,一套崭新的运动套装和洁白的耐克运动鞋,就等我领着他跑步去。他说这里太幽静了,像躺在真空屋子里,昨晚一躺下便睡着了,刚才被窗外的鸟叫吵醒的。“叽叽喳喳”,它们成心不让人在床上多躺一会,比闹钟管用。原来这里并不是真空。
拉开窗帘,天才蒙蒙亮,后山树林里的夜色还没有散尽,还在作最后的掩护,像戏剧谢幕后等演员慢慢收拾东西走人。我以最快的速度穿衣出门。我们往南向走,顺着院子的斜坡道路,拐过一个弯,出了大院的保安亭,往东拐,三四分钟光景便到了中心湖。
我们对中心湖都不陌生。大学城很大,它的阔气就体现在这片湖上。它是大学城的中心,仿佛也是世界的中心。它不是圆形,是三角星形,低洼,狭长,清澈,恬静,崇正说它“像身材曼妙、轻裘缓带的少妇”。一个画家能用如此精妙的比喻令我刮目相看。我说,像莫奈的画,光和影相互缠绵,像是《撑阳伞的女人》中的风景。仿佛他对我也刮目相看。围绕湖的有榕树、尤加利、糖胶树、垂叶榕、高山榕、芒果树、羊蹄甲、黄葛树、非洲楝、乌墨、小叶榄仁和秋枫,还有我叫不出名字的杂树和草坪,还有一条环湖跑道。说是跑道可能不准确,宽度还是不够,弯多且急,还有跨湖木桥和众多小径分岔的歧路,不宜快跑。而且,快跑不是惊吓到鸟,便是被鸟惊吓到。整个湖被低矮的土山和密林包裹着,看不到都市的高楼和车水马龙,几乎与世隔绝,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广州。
秋日的太阳依然是早睡早起。我们刚绕湖走了一圈,阳光便把触角从树杈的缝隙中伸进来了,越来越明亮。走路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们与他们有同向而行的,也有迎面相遇的。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们都探听到他们聊些什么话题。俄乌战争、中东反恐、美国大选、广深房价、过境台风、延迟退休、子女就业……都是热门话题。我们谈论的也是差不多。散步的时候不谈点时事和八卦就没有迈腿的动力。当然我们也谈论文艺圈的事情。我谈文学圈,崇正谈书画界。那些事都大同小异。我们谈得兴起,步子迈得特别有劲,崇正还不断地挥拳击打空气,仿佛是在揍某个人。说实话,走路闲聊远比创作轻松愉快。遇到姿色美艳的女人从眼前走过,我们相视一笑,欲望、浅薄和惆怅都写在脸上。这是中年男人的典型性庸俗和不可逆转或根除的低级趣味。
不时看到刚结束夜钓或刚来晨钓的人。他们在隐蔽的草丛中忙活。环卫工比其他地方的同行上班早。他们打捞湖面的垃圾尽量克制不惊动湖水,不给钓鱼的人造成困扰。但那些割草机发出的噪音能让湖底的鱼都受不了。只是,被割后的青草散发出来的味道特别新鲜、浓郁,奶牛应该很喜欢。反正我就想到了奶牛和它们像装满了水的袋子一样饱胀的奶子,不用挤,奶水就能直接喷射到我们的嘴里。
我们不止一次为俄乌战事争论过,谁也无法说服谁。因此我们不必要再在这种幽静、祥和的环境中纠缠这种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即使发生核战争,如果不波及我们,又有什么要紧呢?我们谈论的是天河区房价。他住在橡树园小区,不到八十平方米的房子,两房一厅,厨房跟卫生间一样狭窄,只能容得一个人腾挪。五年前花了近三百万买来的,三手,现在跌到了两百万出头一点点。
相当于三年白干了,他说。关键是他劝我赶紧“入手”。在广州我属于无房户。我住在工作室,六十平方米,有卫生间,足矣。开始时我有点动心了,想趁房价不断掉的契机买一套小房,就跟他同一个小区。他不断向我推荐那些正在转让的房子。但我想通了,不买。因为钱不宽裕。短篇小说家永远不可能实现财务自由。我正是专攻短篇小说的作家。但是我的倔强和自尊心不允许我把“穷酸”表露出来。我跟他说,等我退休后返回乡下盖一座别墅,两百万足够了。他不认同我的想法,我们为此又杠上了,一直绕湖快步走到第三圈我们仍在讨论这个话题。阳光晒到我们,仿佛给我们特写镜头。我们几乎无处可退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都觉得累了,超过一万步了,一致同意撤退。然而在靠近湖口偏左的草坡上我突然发现了两条闪闪发亮的大长腿。
一个女人的大长腿。像两条在原地纠缠蠕动的银蛇,白得耀眼,白得夺目,像一堆金子突然堵住了寻金者的去路。它们在离我们有二十米的草坡上。草坡的陡度不超过二十度,梯形,是一片空阔地带,没有树木的遮挡。阳光照在草坡上,像是聚光灯,让一个画家和一个小说家同时看到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并让他们各自描述。
阳光有些炽热了。热气从草丛中冒出来,然后在空中散发开去。
在我指引下,崇正的眼睛迅速锁定了那双闪亮的大长腿。它们又舒展了一下,仿佛更长了。我进一步看见了大腿上半部分被浅蓝色裙子遮掩。
我们停下来低声地议论。
崇正说,她是不是昨晚就躺在那里,刚刚睡醒?
我说,有可能,此湖常有夜宿和夜钓的人。只是很少见到露天夜宿的。
崇正说,此地蚊虫蛇鼠很多,没有帐篷根本无法入睡。
我说,有没有存在另一种可能,她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或流浪女,像睡在街头、桥洞那种。
崇正陷入深沉的莫须有的忧伤之中,真有可能。在东莞,我就见过这种人,被亲人遗弃,居无定所,露宿街头,很危险,万一被强暴,被拐卖……
我说,细思极恐。
崇正说,我的一个表妹早几年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家里人为寻找她都快倾家荡产了……会不会是她?
我说,看那双腿,白净、修长、嫩滑,美得不像是离家出走多年的流浪女,像是贵妇的腿。
崇正说,贵妇更容易患精神病,叫精神富贵病,古已有之,于今为盛。
我说,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崇正说,有……必要吗?
我说,就为了看两条腿的主人到底漂不漂亮——万一她是你的表妹呢?
崇正说,不会那么巧合吧?但我还记得表妹的长相,腿没这么长这么白,她喜欢喧闹,不会到这么僻静的地方来,除非她离家出走后曾经大富大贵过。
我说,在小说里经常会出现这种人物,你的表妹正好符合小说家的想象。
我再三动员崇正一起上去看看。上面是一个山头,还有一片密林,我们从没有爬上去过,不知道密林的深处有什么。
崇正有些疲态了,犹豫片刻,还是同意跟随我一起爬上去。
我们沿着被青草淹没的石阶往山坡上爬,一直爬到了比那两条大长腿更高的位置,然后俯视它们。因为视角选得好,阳光正好打在它们之上,所以一览无余。很清晰。
是一个少妇修长的身体。连衣裙。她平躺着,与上面伸向密林的小路保持平行的状态,很舒坦,很悠闲,很慵懒,像一只收起前腿仰睡的猫。
我们只离她几米,能看得清她的手臂和脖子。甚至隔着裙子也仿佛能看得见她雪白而丰腴的肚皮。但是,她的脸被一本打开的杂志盖住了。我能看清楚,是一本时尚杂志,封面和封底都花花绿绿,是美腿和美背。
因而我们根本看不到她究竟美不美。这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我恨不得有一阵风把杂志刮走,把谜底揭开。
阳光正在她的身上不间断地抚摸、推搡、打磨,无孔不入。风还不够大,无法撼动她的裙子。其实沉重的不是她的裙子,而是她的肉身。
崇正啧了啧嘴,说,她是一个孕妇。
我也发现了。她的肚子是鼓起来了的。圆圆的,像是一只袋鼠。因而显得笨重。但并不妨碍她的身体闪闪发亮。孕妇就应该这样,美得让所有的女人都愿意怀孕。
旁边没有其他人。我们装作路过的游客,四周张望,目光并没锁定在某人身上,暗地里小声嘀咕。小声到确保不让孕妇听到。甚至不让她意识到我们的存在,至少不让她发现我们的嘴巴在动。
我怂恿崇正,你去撩一下她,关心一下,询问她是不是在此过了一宿?提醒她,太阳晒屁股了,该起床吃早餐了。顺便加个微信。
崇正说,我才不去惊扰她。
我说,画家,“惊扰”这个词用得好。
崇正说,你没弄明白吗?她纯粹是来这里晒太阳的——孕妇需要通过晒太阳给肚子里的孩子补钙。
我佯装不解,反问,这阳光不是春天的阳光,一点也不明媚,还毒辣得很,湿热得让人浑身难受。你看她的大腿上都冒汗了。
我根本看不到她腿上冒汗,是瞎猜的。因为我自己的腿在冒汗,湿漉漉的。
崇正说,是热得难受,但也许她肚子里的孩子感觉舒服,冷热程度刚合适。这阳光还好,湖光山色,有点微风,很多鸟为她歌唱,她不看天空,天空很空,连一点云彩也没有……
我说,我怎么老觉得她还是有点像是精神病患者。这草坡不够平整,草也不够柔软,随便能找到更好的地方躺——她不讲究,似乎就是随便一躺,哪怕是垃圾堆。只有精神病患者才那么不讲究。草坡没有阻拦物,她会不会翻滚下去?
她的下方,有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整个中心湖唯一一条鼓舞人心的标语。
崇正说,我的表妹就是有轻微的精神病,不很严重,只是偶尔精神错乱,大喊大叫……不发作的时候跟正常人没有两样,长得也漂亮,很秀气,还喜欢看书和画画。她画的猫获得过市美术大赛一等奖。
我说,如果看不清她的脸,我们可以觉得她像任何人,甚至也有可能是我的表妹。我真的也有一个表妹。我的表妹早年丧偶,中年丧子,重击之下,身体垮了,但精神没有垮,比正常人还正常。现在她在乡下养鸡种菜,在侄女的照料下安享晚年。
崇正说,精神病患者也不是那么可怕,我们并不能保证自己的精神绝对正常。
我说,这是哲学话题,我们不讨论形而上,还是探讨一下对孕妇的日常照料吧。孕妇比大熊猫娇贵,需要我们细心呵护。我们正准备深入交流关于孕妇照料的经验教训,此时孕妇动了一下,双腿互相搓了搓,可能是被蚊虫叮了。这里的蚊虫确实比市区多,繁殖得快。即使没有蚊虫的叮咬,草也会让她痒。她用手往小腿方向扯了扯裙子,想让裙子掩盖肉眼可见的肉。她的手指那么纤细,根本扯不动裙子。当然,也不能怪手指,裙子就那么长,即使让我扯,我也无能为力。但我一定会守护在她的身旁,不让任何一只蚊虫靠近她,如果我是她的丈夫的话。裙子之内,她肯定已经汗流浃背,酷热难忍,像一条被慢火煎烹的鱼。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顶住日头“严刑拷打”,坚贞不屈,而且装作若无其事,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我们盯着她,屏气凝神,一言不敢发。
前面走过来一个男子。比我们高一头,穿着运动套装,很健硕。我们都以为是她的丈夫,下意识地将目光转移到跟孕妇相反的方向,假装是刚好路过,并无窥视孕妇的故意。但那男子毫不介意,他只瞧了一眼离他一步之遥的孕妇,然后径直从我们身边走了。他也只是路过。
孕妇突然“嗯”地叫了一声,翻了一下身。但盖脸的杂志依然稳稳地掩藏着她的脸,像粘在她的脸上(她不让脸晒黑,应该能证明她的脸很白净很漂亮)。我们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正朝着我们,仿佛向我们展示什么。此刻我觉得她的肚皮越发鼓胀,好像随时要分娩。
崇正说,能看到她的脸多好啊——你想想,作为一个画家不能看清一个美人的脸是多么遗憾和痛苦的事情。
我说,如果你愿意承担后果,我愿意上前为你掀开她脸上的杂志。
崇正马上露怯,太危险了,千万别这样。
我说,危险主要来自万一她的脸很丑……
崇正笑了笑,没有否认。
世间所有的危险都来自看到真相。
我们要不要揭开或等待真相?
崇正说,她的丈夫应该守在旁边——如果她有丈夫的话。我坚决认为她没有丈夫。“我们应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丈夫?”我们为此讨论起来,讨论着,我们竟不知不觉走远了,进入一片密林之中。然后我们开始赞美这一片近乎原生态的郁郁葱葱的树林。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穿过密林便是一片开阔地带,坡度舒缓的草地,像是废弃的高尔夫球场。再往前,便是一条幽静的马路,两边停满了小车。马路的对面是体育中心,不属于湖畔的范畴了。此时的人明显增多,我们都在努力分辨谁才是孕妇的丈夫。
阳光越来越炽热,我们一路上汗水湿透了衣裳。回到单位互相叮嘱“到我工作室喝茶”,然后各自回到工作室换衣,但我们都没有催促对方到工作室喝茶,因而都独自闭门自娱。
直到第二天一早,崇正一早便拍我的门,邀我去“看孕妇晒肚”。我欣然接受。
中心湖还是昨天的样子。然而,这一天并没有发现孕妇晒肚。我们在昨天孕妇晒肚的地方徘徊了好一会,阳光正好晒在那块草坡上。这天的阳光比昨天更舒适,草坡被修剪得更平整,那条标语更加醒目,而且蚊虫似乎绝迹了。我们都为孕妇的缺席而惋惜。我们还为孕妇为什么缺席而深入探讨,各抒己见,猜测各种可能性,但更多是为昨天没有看到她的脸容而遗憾,我们互相“责怪”对方不够勇敢。
昨晚我还真在电话里跟表哥探讨了一下孕妇是表妹的可能性,崇正说。他的表哥责怪他没有看个究竟。今天他已经鼓足了勇气,只可惜孕妇没有出现。我们还到周边的草地上巡看了,而且还不断把搜寻的范围扩大到密林深处。没有收获。我们仔细辨认每一个处在育龄期的妇女,尤其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肚皮鼓胀的女人。然而,一直快到晌午也没有发现昨天那两条闪闪发亮的大长腿。本来,这一天早晨,我可以写二千字,他可以画半张画的,结果白搭在一件荒唐的事情上了。
这天下午,崇正让我到他工作室,我以为是喝茶,但他是让我赏画。
一幅《孕妇晒肚》。油画,带着莫奈风格。跟我们看到的画面简直一模一样。只是他把孕妇盖脸的杂志换成了拙著的封面。我觉得蛮有意思。我很喜欢。他说本想送给孕妇的,但寻她不遇,改送我。如果遇到投缘的富商,可以卖掉换房。我暗爽。他说,在广州有自己的房子很重要,女人需要有家,男人更需要。当然,现在经济不景气,出手阔绰的富商少了,要守株待兔,要看缘分。你的书卖得好的话也能买房——你的书卖得好吗?版税高不高?我说,还行吧。其实,我的书,主要是短篇小说集,根本卖不动,被出版社嫌弃了。几年前出版合同首印一万册,我还犹豫,现在印数四千册的合同我也赶紧签了,生怕节外生枝。但我没有告诉他。即使只剩下最后一个读者,我仍会兴致勃勃地写。这是一个短篇小说家的倔强。而且,从艺术的角度来说,作家不一定比画家差。比如,他能画《孕妇晒肚》的图,我也能写《孕妇晒肚》的小说。而且,使得我心理平衡的是,他的画并没有他声称的那么值钱,据我调查,一般也就三五千块钱一幅,特别好的,也不超过一万块。但他勤奋,产量大,像一条不知疲倦地产卵的鱼。
……
(全文请阅《芳草》2025年第1期)
【作者简介:朱山坡,广西北流人。小说家、诗人。出版有长篇小说《懦夫传》《马强壮精神自传》《风暴预警期》,小说集《灵魂课》《十三个父亲》《蛋镇电影院》《萨赫勒荒原》,诗集《宇宙的另一边》等。曾获得首届郁达夫小说奖、第五届林斤澜短篇小说奖、首届欧阳山文学奖、首届石峁文学奖、第五届(2022—2023)《钟山》文学奖、第二届高晓声文学奖、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等多个奖项,作品多次入选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扬子江文学排行榜、收获年度文学排行榜等。编剧的电影《秀美人生》获得第十六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现为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专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