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感人至深的东北颂歌 ——评老藤的长篇小说《北爱》
内容提要：《北爱》是老藤继《刀兵过》《战国红》《北地》《北障》《铜行里》等有影响的长篇之后推出的又一部长篇力作。作者延续了他擅长的东北书写，文笔饱蘸对东北的深情，字里行间浸润着对故土的挚爱和深情，整部作品可以说是一曲感人至深的东北颂歌，“振兴东北”成为该小说的时代强音。在艺术上，作者守正创新、孜孜以求、追求卓越，在不断寻求自我超越的努力下，使《北爱》成为一部精致、纯正、典雅又略带诗意的文学精品。
关键词：老藤 《北爱》 东北颂歌 精致 典雅
东北作家老藤在小说创作上卓有成就，《北爱》是他继《刀兵过》《战国红》《北地》《北障》《铜行里》等长篇之后推出的又一部长篇小说，思想愈加深刻，艺术愈加精湛，文笔愈加老到，作品愈加感人。一部好的长篇小说可能有多种元素，但思想情感的传达、时代精神的呈现、人物塑造上的风采以及叙事结构、语言风格上的个性无疑是核心要素。《北爱》在这几个核心要素方面都堪称佳构。在《北爱》中，老藤延续了他擅长的东北书写，文笔饱蘸对东北的深情，字里行间浸润着对故土、对大连的挚爱，整部作品，可以说是一曲感人至深的东北颂歌。
一、东北情结：对故土的挚爱和深情告白
老藤来自东北，其作品大都取材于东北、书写东北，从《刀兵过》到《战国红》，从《北地》《北障》到《铜行里》，一直到这部《北爱》。在对东北历史和现实的艺术呈现中，无不体现出老藤的浓重的东北情结，他对东北这篇热土怀着深深的爱。《北爱》从标题即可看出实际是“爱北”，即爱东北，可以说，《北爱》是对故土的挚爱和深情告白，是对东北的诗意颂歌，读来无不让人尤其是东北人精神振奋，催人砥砺前行，“振兴东北”成为该小说的时代强音。
历史上的东北，既是偏远荒寒之地，又是物产丰饶的热土。近代以来，关外人的“闯关东”成为重要的“移民”现象，这不知拯救了多少人的生命，他们耕作、繁衍、生息在广袤的东北大地。抗战时期的东北抗联，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率先揭竿而起，打响了抵御日寇、不当亡国奴的第一枪，他们在白山黑水之间，创造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悲壮英雄事迹。解放战争时期，中共中央依据“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从关内各解放区抽调一批干部和部队挺进东北，会同东北原有部队清剿土匪，发动群众，进行土地改革，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广大东北农民在分得土地后，积极报名参军，支援前线。到1948年，在毛泽东的亲自指挥下，打胜了震惊中外的“辽沈战役”，大大推进了解放战争的进程。东北野战军也由抗战胜利之初的十一万人，短短三年，就发展成雄兵百万，浩浩荡荡向关内进发，一直将红旗插到了海南岛上，为解放战争的胜利做出了重大贡献。新中国之后，东北由于是全国最早解放的地区，特别是辽宁，素有“共和国长子”之称，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有过辉煌的历史，GDP处于全国领先水平。
从2003年起，党中央、国务院就印发了《关于实施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振兴战略的若干意见》，正式提出东北振兴的问题。特别是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长春召开部分省区党委主要负责同志座谈会，强调实现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的战略意义。老藤《北爱》书写东北的时代背景正是在这前后。小说第一章借苗青父亲之口，说到国家从2012年起就提出东北振兴，十年过去，起色却不尽如人意，原因是人才问题。当时，在社会上，把东北地区的人才外流形象地比喻为“孔雀东南飞”，再加上资源枯竭、地域偏远、观念滞后等诸多历史、地理和现实的原因，使人才难以流向东北。在这种情况下，苗青毅然选择东北，成为鲍总亲自来上海招聘的唯一一个急需人才。是什么原因让苗青毅然选择东北，成为一个逆行者？是父女两代人浓厚的“东北情结”。原来，苗青的父亲在北航就是学飞机制造的，他的本科论文就是《大型飞行器设计的问题及对策》，但父亲没有机会和条件设计飞机，他的想法只能封存在论文里。毕业后，在东北工作过，由于企业转型，父亲是带着遗憾离开东北回到武汉的，他的“一个人的计划”没能实现。于是就寄希望女儿继续完成。就这样，她便选择了东北。
在《北爱》中，不仅苗青父女两代人具有浓厚的“东北情结”，苗青的导师以及他的侄孙、青年画家吴逸仙（俗称大仙）何尝没有浓厚的“东北情结”呢？苗青的导师吴教授是国内空气动力学方面泰斗级的院士，他曾在大连生活过，对东北怀有美好的记忆和深厚的感情。他对苗青说“大连不错”，“若说大东北三个省会是三居室的话，大连无疑是东北的阳台。站在阳台上南可望大海，北可顾腹地，有地利之便”。他还对东北四大城市逐个做了评价：“沈阳是空中堡垒，有点像苏联的安225，体量巨大，运力十足；长春是麦道82，身姿修长，高等教育发达；哈尔滨如同运9，离开它，很多重要的事情玩不转；至于计划单列市大连，更像刚刚实现首飞的歼10，是一个应该出奇迹的地方。”导师用四种机型来比喻四座城市，给苗青留下了清晰而深刻的印象。导师的意见是有分量的，而且他还对苗青说，去大连之后，“有难事，找大仙”。大仙作为在大连艺术学院工作的青年画家同样有“东北情结”，这不仅表现在他的发形很像东北湿地的一种草墩——反映出他的“故乡情结”，更表现在他对外来的苗青的无私支持和帮助上。上述四人的“东北情结”集中到一点，无不是作者老藤“东北情结”的外化和投射，没有作者对东北的挚爱，就没有主人公的逆行东北，也就没有《北爱》这部小说。
为了表达对故土的挚爱，《北爱》涉及对大连地域的描写，在老藤的笔下，“大连不愧是避暑胜地，这里的夏风如同带有爽身粉，吹在皮肤上有一种爽滑感，不像大上海的伏天，如同汗淋淋的油腻男一般难缠，让你浑身烦躁却又无处可躲”；在老藤的笔下，大连的星海公园是一个美丽的滨海公园，沙洁海碧，树木葱茏，是谈情说爱的好去处；在老藤的笔下，东北有东北的好处，不像北上广深在竞争上那么剑拔弩张，在东北生活，有一种裘皮里穿丝袜的惬意；在老藤的笔下，广袤的东北不但要容下苗青这棵月桂树，而且还要这棵树长势喜人。
除此之外，小说对东北的饮食和娱乐方式也津津乐道。小说多次写到苗青、马歌等人对大连的海鲜赞不绝口，尤其海胆是苗青的最爱，甚至让她不再想念家乡的热干面了。马歌每次出差回来，都要去巨无霸大吃一顿海鲜，既解馋，又过瘾。小说还写到了大连人的打牌，即“打滚子”，介绍了其玩法。
至于东北人的性格，在这部小说中也得到了正面的再现。小说写到在苗青看来，杨总不仅人品出色，酒品也没得挑，在他身上特有东北男人的范儿，大气、豪爽、言而有信，经历传奇，侠气仗义。这是东北人性格的典型写照。小说通过迟助理的口，说出“我们杨总对东北的感情老深了，公司职工都知道他为此打过架，还赔了人家一千块钱医药费”。原来，有一次杨总和手下去福州出差，在一家海鲜大排档吃饭，邻桌三个南方人看这桌是东北人，点的海鲜又多，气不过，就故意大声埋汰东北人，说东北都穿不上裤子了还在外面摆谱儿，说东北今天落后活该，是当老大嘚瑟的。杨总一听就火了，上去狠狠教训了对方，然后主动报警，并赔了医药费。这虽是一个个案，东北人的性格却跃然纸上。除了豪爽、仗义，东北人还热情好客、乐于助人。这在大仙、鲍总等人物的身上鲜明地体现出来。大仙作为一个青年画家，地道的东北人，对苗青是热情地给予和无私地帮助。当年导师的一句“有难事，找大仙”，牢牢地记在了苗青的心里。果然，大仙不仅每年送苗青一幅画，画中内容隐喻着对苗青的欣赏、敬佩以及事业上的激励，而且每当苗青遇到难事、困难、困惑乃至困境的时候，都向大仙请教，大仙每每能够显出高超的智慧，帮她化解问题，包括生活上的杂事、琐事，大仙都帮助一一处理，这令苗青无比敬佩和感激大仙。
写到这里，人们不禁要问：作者以及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为什么都有“东北情结”？这除了东北是故土，是主人公干事创业的地方，是梦想腾飞的地方，还在于东北有过辉煌的历史，有过奋斗和荣光。在小说的第六章，作者叙述到沈阳的过去、现在以及沈阳人的性格：
对沈阳这座北方最大的城市苗青一直有好感，这是因为从小父亲就对她常说沈阳的事。父亲说沈阳给人的感觉就像俄罗斯大列巴，酸甜里还有点咸，挺充实的一座城市。她问什么是大列巴，父亲告诉她大列巴就是面包，这种面包外硬内软，有咬头儿。父亲说沈阳像面包，是因为沈阳从自己身上掰下了无数块，分发给了需要面包的地方，比如大西北、大西南，那里有很多工厂都是沈阳掰去的一部分。这座城市最大的特点是给予，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给予别人，就像一块总也分不完的大列巴，以瓜分自己喂饱别人为骄傲。父亲还总结了沈阳另外两大特点，一个是向死而生，一个是枕河而眠。……一座城市能向死而生，会格外珍视自身的创造，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么多大国重器会诞生于此。枕河而眠，是向死而生的反面，是说这座城市虽有钢铁般的使命感，但又很有烟火气，人们活得很逍遥。哪怕是铁西百万工人下岗那个艰难时期，傍晚街巷屋檐下，老百姓也在吃鸡架、喝啤酒，体现出难以置信的乐观与豁达。1
作者对沈阳的城与人赞赏有加，定让沈阳的读者心花怒放。沈阳城及整个东北对全国的支援和奉献的确不该被遗忘。在这部小说中，作者既表达了对东北过去的感恩、对东北现状的堪忧，也表达了对东北未来的期盼。在小说中，作者借苗青之口，抒发出“遗忘东北是缺少感恩心的体现，假如没有东北的无私奉献，新中国建设的苦难辉煌恐怕会更加曲折”。然而，正如大仙对苗青所说“东北现状如此堪忧，最着急上火的是我们这些东北人，与别人消费东北、调侃东北、抹黑东北不同，我和白院士、文剑和宋理都想为亲爱的东北做些什么，您的加盟让我们看到了一线曙光”。这里，作者的确是写给东北“公开情书”，而且“爱”得如此之深。东北情结、对东北的爱和深情告白，成了小说最感人至深的地方。
二、从“一个人的计划”到民族国家战略
列夫·托尔斯泰曾说：“要区分真正的艺术与虚假的艺术，有一个肯定无疑的标志，即艺术的感染力。”2以此标准来衡量，《北爱》由于上述的感染力，使它成为真正的艺术品。它的感染力是通过从“一个人的计划”到民族国家战略这个情节故事线索作为载体来完成的，其中，以苗青为主人公的一组鲜明的人物形象构型和创造发挥了重要作用。也就是说，典型人物塑造的成功，是《北爱》成功的重要标识。小说创作，人物是关键，写好人物是小说家的核心任务。古典点评家毛宗岗、金圣叹高度评点《三国》《水浒》在人物描写上的各不相同。现代作家茅盾、老舍都反复强调写小说主要是写人物，人物是小说的核心，先有人物，后有故事。当代作家莫言也说：“一部好小说的标志应该是写出一个让人难以忘记的人物形象。这样的人物形象在过去小说没出现过的，生活当中可以有很多类似的人，能在人物身上看到自己的小说，这就是好的小说了。”3人物是作者主旨立意的载体，是情节发展的动力，是作者审美理想的寄托，同时也是时代精神和社会意义的化身。塑造一个成功的人物形象完全可以反映一个时代，折射出时代的风貌和精神风采。因此，创造人物就是创造小说。20世纪初英国多才、多艺又多产的作家阿诺德·贝内特说：“优秀小说的基础就是人物塑造，此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风格是有价值的，情节是有价值的，观点的新颖独特是有价值的，但是，它们中间没有一项像塑造令人信服的人物那样有价值。”4
老藤在《北爱》中精心设计了以苗青为核心的一组科技精英。从苗青的“一个人的计划”到一群人的计划，再到民族国家战略，实现了完美的对接和融合，所以，苗青、大仙、鲍总等人物形象的意义就是多方面的。
苗青是小说的主人公，是作者着力刻画的人物，是“一个人的计划”的继承者和完成者。她的父亲就是一个工程师出身的飞行迷，他曾自嘲自己是个半途而废的诗人，当年因为考上了北京航空学院，使写诗的兴趣被设计飞行器的爱好所取代。在苗青眼里，父亲具有写诗的天赋，经常语出惊人。比如父亲曾说“正像一个缺乏想象力的诗人一定是蹩脚诗人一样，一个在地上爬行的国家一定难逃弱国命运”。于是，他开始规划他的“一个人的计划”——设计一款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大飞机。毕业后被分配到东北鲲鹏机械厂搞飞机设计。然而，由于计划调整，工厂转型，只能生产冰激凌机。他的理想成为空想，不得不离开沈阳回到家乡武汉工作。但他的“飞机情结”并未消失，而是存念于心。以至于在苗青出生时，两道眉毛在父亲的眼里像机翼。从少年开始，父亲每年都要送女儿生日礼物，这礼物无一例外都是飞机模型。身为女孩，苗青对父亲送的礼物并不感兴趣，还在心里嗔怪父亲、埋怨父亲。但父亲是铁了心年年送飞机模型并附一首短诗，这让少年的苗青很是无语。父亲的举动，在苗青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两棵种子——喜欢诗和设计飞机。
导师的建议、父亲的夙愿，最终，她决定去东北，成为一个逆行者。母亲说她是从火炉到冰窖。父亲认为去东北就意味着与男友江峰分手。爱情和事业有时能双赢，有时却不能两全。她和江峰都深爱彼此，但她更放不下“一个人的计划”，江峰决定南下，她却要北上，南辕北辙，双方都尊重彼此的选择，谁都不能强迫谁。她的男友江峰不仅学业好，球类、长跑都擅长，是一个典型的力量型的帅哥，在飞机设计上也极有天赋，这些都是他吸引苗青的地方。这样的帅哥，一个人南下，所以，苗青的闺蜜高兰担心地对苗青说：“你不怕他被别的美女抢走？”苗青却笑着说：“爱情不是相互监视”，“属于我的丢不了；不是我的，留不住”，“实在没人要，嫁给飞机就是”。这是何等的大气、大度，为了事业，宁愿牺牲爱情。
不到三年，苗青就挂职到飞鹰公司任总经理。组建团队，制订计划，两年之后，她的“一个人的计划”不再单一，已然变成了团队计划，形成了三个板块。系列无人机率先突破，“青峰一号”首飞成功。她失去了爱情，却赢得了事业。她的恋人渐渐变成了普通同学、普通朋友。然而，内心的情感涟漪还会荡漾不停。她将自己研制的第一款无人机取名“青峰一号”，分别取自自己和江峰名字中的一个字，表明那段感情还是刻骨铭心的。但失恋并未影响她的事业，她努力保持内心的平静。当闺蜜告诉她，江峰在深圳不仅结婚而且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时，苗青仍然能够保持镇静，并大度地觉得江峰立业成家顺理成章，一个出类拔萃的男生怎么可能成为剩男？对此，她早有预料。所以，江峰的婚姻并没有对她形成什么压力，他想，江峰如果一直未娶，自己反倒觉得不安。
在飞鹰公司的业绩以及“青峰一号”的研制成功，苗青给大家的印象是“设计上的奇才”。因此，不久她就得到重用，重返鲲鹏集团，任909所副所长。她提交的隐形超音速飞机“1+3”设计方案正式获批，即代号为G31项目，这是国之重器，苗青被任命为项目组组长兼总工程师。在总部规定的一年内，G31就研制出来，并试飞成功，这是载入史册的重大创举。紧接着，苗青将全力实施“一个人的计划”第三步——大型飞行器设计。
从表面上看，苗青的“一个人的计划”似乎是个人行为，是个人奋斗，是为了实现父亲的夙愿和导师的嘱托，靠的是她的聪明才智和持之以恒。但实际上，苗青的“一个人的计划”早已成为一群人的计划、一个时代的计划，甚至是民族国家战略。苗青把个人的理想与时代的需求、国家的发展统一起来，她不是一个人在奋斗，而是赶上了一个奋进的时代。我们看到，《北爱》中主人公的奋斗历程是从2012年至2022年，这正是习近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十年，作为新时代的文艺创作者，老藤按照总书记的要求，胸怀“国之大者”，他把作品中主人公奋斗的十年与新时代的十年重叠，这不是偶然和随意的安排，而是精心的设计。作品聚焦科技创新，立足东北本土，歌颂以苗青为代表的一代科技精英的奋斗与辉煌。在苗青的“一个人的计划”的背后，始终站着一个优秀的团队和集体，始终有国家战略的强大后盾。小说中的苗青正是在重视科技创新、重视人才、爱惜人才并大胆地使用人才的新时代，才迅速成长起来，年纪轻轻就成为大国重器的总工程师。如果没有奋进的新时代，她的“一个人的计划”只能像父亲一样无法实现，成为终生憾事。笔者写作此文时，欣然看到我国自主研制的大型客机C919成功首飞，顺利完成商业首航，打破了波音和空客的垄断，托起了中国人的航空梦。这个消息也从另一个侧面看出《北爱》的叙事与国家战略的契合。
福楼拜曾说：“必须永远把自己的人物提高到典型上去，伟大的天才与常人不同的特征即在于：他有综合和创造的能力；他能结合一系列人物的特征而创造某一种典型。”5《北爱》的作者就具有这种综合和创造能力，他把主人公放在新时代的历史舞台，通过她与家庭、导师、亲友、恋人、领导以及科技创新团队成员的广泛联系中多方面、多角度塑造了这一鲜活的、立体的的典型形象，在她身上，凝聚了一代青年科技知识分子的可贵品格，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苗青的形象和她事业上的成功，具有多方面的典型意义：首先，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要有事业心和远大的理想；要把个人的事业和民族国家的需求紧密结合起来；要有家国情怀，胸怀国之大者，把个人融入这伟大的时代之中。其次，苗青的成功，除了她个人的天赋、刻苦、百折不挠的奋斗以外，集体的力量、团队的合作是事业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苗青虽然一个人北上，是个逆行者，但她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的逆行者。她曾无限感激地对白院士说：“在东北，我有幸遇到了大仙和您两位师长，大仙在精神上常给我指点，您在科学上给我力量，因为有你们，逆行之路尽管充满酸甜苦辣，但我还是信心满满。”这是肺腑之言，它再一次证明那个古老而朴素的道理：一个好汉三个帮。团结协作才能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再次，苗青的迅速成长，也是领导知人善任、爱惜人才、善于发现和使用人才的结果。在小说中，我们看到，作为大型企业集团的副总，鲍辰亲自到上海招聘人才，谈话平易近人，从不打官腔。他给苗青制定了来去自由的宽松政策，大胆启用苗青这个年轻的女性，从飞鹰公司的总经理到909所副所长，再到G31项目的总设计师，苗青实现了“三级跳”，令很多人惊奇于她的成就、成熟与年龄不符。东北振兴，人才是关键。苗青所取得的成就，警示着各级领导必须高度重视人才，善于发现人才，重用人才，发挥人才的聪明才智。小说的结尾写到，总部已经正式下达了研制MG—22计划，是大型多用途远程运输机。江峰也决定放弃房地产北上，加盟苗青的公司，这预示着这对聪明绝顶的年轻人将重新结合，并创造新的辉煌。
三、守正创新：精致、纯正、典雅的文学精品
政府官员出身的老藤，创作始终是他的业余爱好，他酷爱写作，是一个勤奋而执着的小说家。他始终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精神，坚持守正创新，紧跟新时代，书写新时代，讴歌奋斗人生，刻画最美人物，体现出鲜明的、满满的正能量，给人鼓舞和希望。老藤认为：“我总认为文学应该给人以希望而不是令人失望，哪怕是悲剧，也要有泪成珠、血化为碧的效果，一个人读完你的小说总被一种颓废的情绪纠缠着，这样的作品不如不读，就像《黑色星期五》那个曲子，听过的人会抑郁、精神分裂、自杀，这样的作品就令人生畏了。”6《北爱》是给人以希望、让人奋进的作品。尽管其中也写到了悲伤、不幸、乃至悲剧的人物，但他从不过度渲染这种悲剧性。比如，苗青与江峰是一对最优秀、最般配、最理想的恋人，但由于事业上的不同选择而分道扬镳。这给苗青带来的精神痛苦可想而知，在有的作家笔下人物甚至因此而消沉。然而，苗青毕竟是个强者，事业的追求占据了她的身心，她并没有因失恋而影响事业，而是努力保持内心的平静。再比如，小说写江峰妻子的意外遇难，也没有过多地渲染给丈夫和孩子带来的悲伤，只是通过高兰之口简略地说出江峰的妻子出事了，是一次意外，并简略述其经过：他们夫妇出事在尼泊尔，在登珠峰时遇到了雪崩，小分队六人，只有江峰一人幸存。他虽然没有受伤，但精神打击很大，患了自语症，整天仰望云彩自言自语。上述这些“哀而不伤”的处理，都是作者“文学应该给人以希望”这一观念的体现，老藤始终坚守自己的艺术理想，注重用作品振奋人们的精神。
在艺术上，《北爱》也是一部可圈可点的作品。在作者守正创新、孜孜以求、追求卓越并不断寻求自我超越的努力下，《北爱》成为一部精致、纯正、典雅又略带诗意的文学精品。
作者构思精巧，结构颇具匠心。他选择小切口，以主人公苗青从上海交大毕业、毅然一个人北上、成为一个逆行者为开端，以苗青“一个人的计划”的产生和奋斗过程为中心线索，期间穿插苗青与男友江峰的分手，与马歌的结合，与大仙、文剑的友谊，以及导师吴教授、白院士、鲍总、宋总等对她事业上的支持，结构紧凑，不枝不蔓。全书十章，按时间顺序，展现的是十年的“飞天”历程，以“一个人的计划”完成、新计划的上马做结，结构非常完整，情节线索连贯，仿佛构成了一个闭环的系统。可以看出，作者并不贪大求全，也不把它写得洋洋洒洒，像大水漫灌，而追求一种精致、纯正而又典雅的品格。
作者具有较为深厚的古典文学根底，写过文化随笔集《儒学笔记》和《探古求今说儒学》等著作。《北爱》有意追求典雅，体现一定的诗意，具有一定的古典美。这种特征体现在多方面。首先，作品完整的十章，采用天干地支纪年就很别具一格，纪年后是一个充满隐喻和象征意味的标题，比如，第一章：壬辰·逆行者；第二章：癸巳·金蟾礁上的雅典娜；第三章：甲午·月桂树的冬天等等，这种纪年是古老的中华民族的智慧结晶，体现的是古典的美、典雅的美。其次，在小说的行文中不时地插入诗句，既有古典的韵味，也有现代的诗情。小说中的苗青父女都喜欢诗。父亲很早就喜欢写诗，具有写诗的天赋，后来学了飞机制造，写诗的兴趣尽管被喜欢设计飞行器所取代，但仍然不忘诗意的表达，他把许多生活感悟转化成诗句，记在日记本上，还不时拿出来自我欣赏一番。他每次送女儿飞机模型，都会附一首短诗，短诗富有哲理，颇有泰戈尔的风格。比如，苗青一直记得父亲第一次送飞机模型时所附的短诗是：
白山黑水间高高的索伦杆，
有谁，能挂起飘扬的旗帜？7
一首首短诗，无形中也让苗青渐渐喜欢上了诗，并经常在日记中写诗，聊以自娱和言志。比如，她曾在日记中写道：
飞起来的
不仅仅是春天的身体
当双臂变成翅膀
能抵达枝繁叶茂的彼岸8
小诗的插入，增强了作品的诗情和品位。再次，画意的描写和画家的刻画也增添了作品的文化品位。在《北爱》中，人物刻画除了主人公苗青外，最为鲜活动人的就要属画家吴逸仙了。从名字就可窥见这是一个超出一般、逸群绝伦的人，乳名大仙，后来人们都习这样称呼他，他的确是一个仙人。大仙从小喜欢美术，初中时能全文背诵《道德经》。高中毕业考上了鲁美，毕业后出国留学三年，接受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观念，造就他成为既有古典头脑又有现代情怀的复合型画家。其作品多次参加国展并获大奖，已跻身于著名画家的行列。他精通中外哲学，说话充满哲思并富有智慧。从孔子、老子到柏拉图，这些先哲的思想是他作画的光源，他也是用画表达对高贵灵魂的崇敬。他每年都要给苗青送一幅画，并包含深刻的寓意。他认为苗青就具有高贵灵魂。苗青评价他是洞悉灵魂的真正的高人。大仙的骨子里有一种哲学家的清高，“高”得不食人间烟火，所以他不恋爱、不结婚。但他又是一个入世的理想主义者，喜欢社交，朋友圈子形形色色。苗青评价他既是一个历史与当下的衔接者，又是一个东方和西方的融合者，难怪导师形容他是穿汉服戴礼帽的人。他神通广大，有胸怀，又大度，对人总是给予，乐于奉献。《北爱》中所塑造的苗青、大仙以及白院士、马歌等就是有时代高度和艺术高度的典型人物，因此，是具有感染力和生命力的。这样来看，《北爱》的诗情和画意齐全，是值得称道的好作品。
此外，《北爱》语言清新、干净，与其整体上的精致、纯正、典雅的品格相一致。有时还妙语连珠，比喻贴切，不论是叙述语言还是人物语言，皆能显出风采。聊举几例。大仙对苗青说：“如果说其他女性心里多是轻歌曼舞、小桥流水，那么你的内心却是金戈铁马、蓝天白云，这让你与众不同。”导师说：“大仙给女生画像是为了观察，他曾说过，想了解一个时代，就必须了解这个时代的女人。如果说男人是舞台上的演员，那么女人就是后台的化妆师，女人是男人的镜子。”苗青说：“爱情是讲缘分的，有缘见朱成碧，无缘对面不遇。”小宋说：“人生是不该错过季节，错过了只能靠反季弥补，而反季的果实往往不甜。”作者的叙述语言：“中秋节像只调皮的猴子，忽然间就跳到了面前。”好小说一定要有好语言，好语言成就好小说。
当然，作为一个正在行进并不断走向成熟的作家，其作品不可能完美无缺。在阅读《北爱》时，我们也会发现小的瑕疵。比如，第七章过短，与其他九章不够均衡。再比如，小说的主人公苗青在上海交大本、硕、博连读，后又经过博士后，然后到东北工作，历经近十年的奋斗，研制成功G31，其年龄不可能是“三十出头”，但小说第十章，杜小明却说：“您的成熟与年龄不符”，“三十岁出头的人，怎么像个城府极深的老干部”。推论起来，这时苗青的年龄不该是“三十出头”，而应该是“四十出头”才较为合理。这是白璧微瑕，并不影响作品的出色。《北爱》当之无愧是书写新时代、奋进新征程的精品力作。
[本文系辽宁省社科基金项目“东北振兴发展视域下辽宁文学创新发展研究（项目编号：L24CZW005 ）"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注释：
1 7 8 老藤：《北爱》，人民文学出版社2023年版，第200—201、3、5页。
2 [俄]列夫·托尔斯泰：《艺术论》，《文学理论学习参考资料》（下），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文艺理论教研室编，春风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第1266页。
3 莫言：《作家应该爱他小说里的所有人物——与马丁·瓦尔泽对话》，《碎语文学》，百花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375页。
4 [英]弗吉尼亚·伍尔夫：《论小说与小说家》，瞿世镜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年版，第293—293页
5 童庆炳、马新国主编《文学理论学习参考资料新编》（中），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282页。
6 林喦、老藤：《小说创作：不是一个人的狂欢——与作家老藤的对话》，《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3期。
9 习近平：《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光明日报》2016年12月1日。
[作者单位：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本期责编：钟 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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