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生活真实与意义构建
宋煜,本名宋立理,河北隆尧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出版长篇小说《穿越玫瑰》,诗歌散见于《诗刊》《星星》《扬子江诗刊》《诗选刊》等刊物,曾入选河北文学排行榜·诗歌榜。
有时我会问自己,写作的意义是什么?这种诘问往往将我逼到一个死角,甚至会让我接着追问下去,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最终我不得不避开它,才有勇气继续提笔。
我从2018年开始尝试自由诗的写作,到现在已有近六年时间。当我回首往事,发现这些诗歌已经像一条石子路旁边的零星小花一样灿烂开放,让我感觉生活有种不期而遇之美。这也许就是我写诗的意义。
我从小就喜欢阅读,记得初中的时候我曾躲在新华书店一角,读艾特玛托夫的《白轮船》,读到结尾,看到没有名字的小男孩去找他思念的爷爷,对着大海喊:“你好,白轮船,我来了。”他的纵身一跃,让我潸然泪下。长大后我读毛姆、米兰·昆德拉、陀思妥耶夫斯基,常常为故事中的爱与勇气以及作家对人类命运的悲悯所激励和鼓舞。放下书,我澎湃的心久久不能平息。他们说着我想说又无法说出的话,他们的体会是那么细微和真实,好像就潜伏在我的心底和笔端,我只是欠缺一种契机、勇气和天赋,而他们却把我想表达却未表达出的完美地呈现了,这是不是作家写作的意义?
其实我一开始的写作是最放松的,因为我只管写下,让作品自己去呈现属于它的那一面,它摆脱我,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它不是用来成全我,而是成全它自己,这就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就会思考诗歌到底该如何去写呢?它的语言、结构和功能如何去设计,如何尝试一种有难度的写作?我一开始的写作多数是写亲情的,始终无法摆脱一种抒情的特质,然而在一个自己熟悉的状态下容易打滑,如果一味重复一种情绪、一个视角,那这样批量生产出来的诗可能就是无效的。所以我开始思考,我要写什么,写什么可以让自己站在更高的位置上,能够打开一个全新的视域。
有时我和朋友谈起写诗,诗到底是什么呢?朋友说,在他看来,诗歌是一种情绪(情感)的传达,也是诗人一种向内的挖掘。挖出心底(世界)的本质的东西,它们最好是其他人尚未开口说出的,它们可能是覆满灰尘的珍宝,你反复摩挲,让它闪光,然后照亮你,也让别人感受它熹微般的光辉。甚至有时为了更精确,诗歌需要放弃比喻,好让它更接近你所表达的东西的本质。我赞同这样的观点。
甚至在后来一个时期内,我经常尝试一种“失败”的写作。“人在各个时期,想法不同,甚至自相矛盾……这是好事,不断自我否定,自我调整,为的是更近真理”(于坚语),尽管这很难,但我愿意有所不同,起码要有别于之前的自己。想要抛却单纯的抒情,于是我开始阅读之前我不太熟悉的领域。看一场电影,听一张唱片,读一读社会学、自然科学,甚至会翻一翻植物图册、鸟类图鉴。从诗中跳出来,这样一来,诗歌的场域仿佛一下子变大了。
去年我看知名导演安迪·沃霍尔的一部影片,起初觉得很是无聊,因为它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电影,它不是由情节构成的,而是把整个镜头对准了一个不变的建筑。长时间雷同的画面中,只有光线的细微变化。安迪就这样记录了时间的流逝,让人惊觉悄悄流逝的时间,那种缓慢的变化一直在持续当中,只是你从不曾发觉。当你体察到这一点,再去看这部影片,再去面对时间的残酷性这一命题,是不是会感到惊心动魄?
我读法国作家让·热内的作品的时候,突然间懂得了他笔下小人物内心里的悲哀,这些悲哀始终陪伴着不断犯错的他(故事主人翁),于是他只能成为一个被人鄙夷的“小偷”。而谁愿意再去理解和接纳一个“小偷”心中尚未完全泯灭的温情与爱呢?
这就是真实的生活吧,它绝不是单纯的花好稻好,它有自己复杂的一面。我们需要通过它的横断面、侧面、切片等多维度去理解,而我们是不是常常在自以为是中,远离了诗歌的真?
陈超老师曾经说过:“我们的写作不就是为了维持住人类生命的丰沛和坚定吗?”(《夜雨修书》)当我尝试着走出自己,在诗歌中摒弃自我,我将能承受更猛烈的命运的海浪的拍打。我愿意在诗歌的领域中不断开掘,保持明晰的辨别能力、来自简朴的力量和对自己的忠实。像握住鲁米笔下的鹤嘴锄,拆掉虚幻的自我,挖掘出被污泥隐埋的光芒。
我是如此渺小
为梦幻般的明月所照耀
犹如一团易逝的小型废墟
在无限中覆灭
又重生
——《无限》
如果恰巧有人翻阅到我的文字,这些迸发自内心深处的火星,有一点微光在他的心中一闪,哪怕仅有一次,也是莫大的欣喜。
我想这就够了。
那日复一日的生活
给予我们最终的滋养
我们必然消失于陌生的关怀
而深陷生活的荒漠
——《陌生人》
而诗歌给予了我们最终自赎的力量。
写出人生的真实,写出生存的困境和突围。
这就是我写作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