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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方寸间的文学丰碑——《中国现代文学家》纪念邮票及邮品侧记
来源:文艺报 | 马杰   2025年03月06日12:15

中国现代文学馆作为守护文学遗产、弘扬文化精神的国家级机构,始终肩负着传承与活化文学资源的重要使命。2024年10月15日,由中国现代文学馆领衔策划、监制并深度参与的《中国现代文学家》纪念邮票及配套珍藏册、首日封正式发行,将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六位文学巨匠的精神风貌与文学成就凝聚于方寸之间,实现了文学经典与邮票艺术的跨界共鸣。此次合作不仅展现了中国现代文学馆在学术研究、资源整合与创新传播中的作用,更以“国家名片”为载体,为文学精神的当代传承开辟了新路径。

文学经典是人类精神文明的结晶,文学家是时代灵魂的书写者。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与曹禺,既是五四精神的火炬手,也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他们的作品承载着民族情感的厚度与思想进步的力量,已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丰碑。如何让这些文学巨匠的精神遗产跨越时空界限,以更轻盈的姿态融入当代生活?中国现代文学馆以邮票为媒,交出了一份创新答卷:从选题论证到设计落地,从馆藏活化到数字化赋能,文学馆全程主导,将学术权威性与艺术创造力深度融合,最终使这套纪念邮品成为文学与艺术的“双星合璧”。

“经典形象+文学符号”的邮票密码

《中国现代文学家》纪念邮票的诞生,始于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学术倡议。2024年适逢巴金诞辰120周年,为系统梳理“五四”以来的文学脉络,文学馆联合中国邮政提出以“鲁郭茅巴老曹”群像为核心,策划首套现代文学家主题邮票。作为监制方与学术指导,文学馆提供了六位作家的生平档案、手稿、照片等珍贵史料,组织专家团队对每位文学家的精神特质进行深度解读,确保邮票设计既有艺术感染力,又具历史真实性。

在视觉呈现上,文学馆主张以“经典形象+文学符号”为核心设计理念。这样的设计方案使得这套邮票不仅具有极高的艺术审美价值,还深刻体现了每位文学家的独特个性与精神追求。手绘肖像以细腻的笔触和生动的表情,捕捉文学家们的神韵,让人仿佛能够穿越时空,与这些文学巨匠进行心灵的对话。背景中隐约浮现的作品书影,如同一部部微缩的文学史,将文学家的创作成就与精神追求巧妙地融入邮票之中,使得邮票成为一种独特的文学记忆与传承载体。

设计师赵建成先生(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画笔赋予了这套纪念邮票以复古典雅的艺术基调,采用“中西合璧”的艺术语言,以传统水墨勾勒人物轮廓,辅以立体光影造型,使六位文学家的形象既具东方意蕴,又显现代质感。“在墨色的浓淡变换渲染中,展现出文学家的风姿神采。”如今呈现给大家的这六幅作家肖像,经过文学馆策划团队、设计师与作家家属无数次的雕琢与打磨。翻看当初的工作微信记录,还留存着大家为人物神态、面部线条、动作视角等大大小小细节的“吹毛求疵”。“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同样,这些文学大家在不同群体心目中的形象也不尽相同。比如鲁迅,在公众眼中,鲁迅是“民族魂”,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凝重冷峭的形象,而家属则希望能够表现其“和蔼”“慈祥”的一面,如何调和各方面的意见并精准“拿捏”文学大师们的精气神,对于设计师来说确实是不小的挑战。

实际上,每一幅作家手绘肖像皆是以中国现代文学馆馆藏作家照片作为“原型”底片。如鲁迅肖像的原型是选取1930年鲁迅特意为五十岁生辰所摄照片,这是鲁迅最为深入人心的形象:身着长衫,神情俨然。这大概也是鲁迅最为喜欢的一张照片,曾送给冯雪峰等学生及友人。照片上有其亲题“鲁迅 一九三〇年九月二十九日照于上海,时年五十”的字样。翻查鲁迅日记,在1936年9月24日记:“今日为阴历八月初三日,予五十岁生辰”,25日记:“午后同广平携海婴往阳春堂照相”(《鲁迅全集》第1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照片上所题“九月二十九日”可能为取回照片后题字的时间。郭沫若肖像的原型则是选取了其晚年标准照,身着深色西装,佩戴眼镜,神情平和,气质儒雅;茅盾肖像的原型是摄于1960年代初的照片,眼神深邃,神色泰然;巴金肖像的原型是晚年摄于1990年初笑意盈盈的照片,温暖慈祥,极具感染力;老舍肖像的原型照片意气风发、豪迈洒脱;曹禺的原型是一张晚年照片,双手拄杖,面容庄重。

值得一提的是,邮票中的每一处细节都暗含深意,背景巧妙融入了每位文学家的代表性作品书影及书法元素。它们皆源自文学馆的独家馆藏。这些设计不仅让邮票成为微型文学史,更将文学馆“守护文脉、活化资源”的职能体现得淋漓尽致。鲁迅邮票的背景为《呐喊》《彷徨》的初版本书影和《无题·惯于长夜过春时》《自题小像》两首书法作品;郭沫若则选用《女神》《屈原》《前茅》三作书影;茅盾邮票则选取《子夜》《蚀》的书影,还特别呈现了茅盾亲题《小说月报》刊名封面——这份由他主编的刊物曾是新文学的重要阵地,标识其作为小说家与出版家的双重身份;巴金邮票为《家》《寒夜》《第四病室》《灭亡》四作书影;老舍邮票为《茶馆》《骆驼祥子》《四世同堂》三作书影;曹禺邮票则选用经典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初版《曹禺戏剧集》中的《雷雨》《日出》《北京人》三作书影和《胆剑篇》书影。在这些文学元素的选用上,尽量顾及作家的各个方面成就,与文学家的肖像相得益彰,共同构成了一幅幅生动的文学画卷,使邮票不仅具有观赏价值,更富含深厚的文化内涵。

首日封与珍藏册:馆藏资源的创新转化

为拓展邮票的文化内涵,中国现代文学馆进一步发挥资源优势,主导设计了《中国现代文学家》首日封与珍藏册。首日封上的六位作家故居手绘,均为文学馆策划监制。珍藏册内页展示了馆藏珍稀文献的高清影像,同时文学馆学术团队为每位文学家撰写的生平简介,融合了最新研究成果,使邮册兼具收藏价值与学术深度,为读者提供了全面了解文学大师及其作品的窗口,让馆藏资源以全新的形式得以传承与创新。尤为重要的是,文学馆通过数字化技术将沉睡的藏品转化为邮品设计的灵感源泉。例如,《子夜》《四世同堂》等作家手稿的保管修复与高清扫描,均由文学馆相关完成;珍藏册中穿插的代表作书影,则来自馆内数字化档案库。这种“学术+技术”的双重赋能,让邮票不再是静态的图案,而是动态的文化叙事。

首日封作为邮票发行的配套产品,往往以精美的设计和独特的纪念意义而受到集邮爱好者的追捧。在首日封的设计上,不仅融入了邮票主题相关的文学元素,还巧妙地结合了发行日期等信息定制专属邮戳,使得每一枚首日封都成为独一无二的文学纪念品。别具匠心的是,策划团队为六位文学大家各自定制了专属首日封,在首日封右侧邮册粘贴相应作家邮票,左侧精心手绘了作家故居,分别为位于北京鲁迅博物馆内的“鲁迅故居”、北京西城前海西街18号的“郭沫若故居”、北京东城后圆恩寺胡同的“茅盾故居”、上海武康路113号的“巴金故居”、北京东城丰富胡同19号的“老舍故居”(“丹柿小院”)、天津河北区民主道的“曹禺故居”,细腻地勾勒出六位文学大师的故居风貌。每一幅手绘都蕴含着对文学大师深深的敬意与怀念,将故居的独特韵味与历史沉淀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也极大增添了首日封的收藏价值。这些首日封不仅记录了邮票发行的历史瞬间,更成为了文学精神传承的重要载体。

邮票珍藏册则是对邮票及首日封的全面收录与展示。笔者作为特约撰稿人,参与了珍藏册的设计与制作。实际上,邮册的设计方案曾几易其稿,最终决定以《新青年》杂志封面的版式作为设计灵感,巧妙地融入邮册封面设计中,以复古的色调和简洁的线条,赋予这本珍藏册以历史的厚重与文学的典雅,也以此向中国新文学的发源地致敬。邮册内的每一页都精心布局,内嵌三张大版票与六枚首日封,错落有致,既展现了邮票的精美,又凸显了首日封的独特魅力。本人为每位文学家撰写了详细的文字介绍,尤为珍贵的是册内印制了中国现代文学馆所藏珍贵文学资料,如鲁迅和郭沫若的书法作品、茅盾的《子夜》手稿(原名为《夕阳》)、老舍的《四世同堂》手稿等,讲述邮票背后的文学故事,让读者在欣赏邮票的同时,也能深入了解文学作品及其作者的生平事迹,感受到文学精神的传承与弘扬。

在收集整理材料时,笔者偶然看到了一枚发行于2000年5月23日的《中国现代文学馆新馆舍开馆纪念》邮资封,并盖有文学馆“逗号”馆徽的纪念邮戳。今年是中国现代文学馆从万寿寺迁至芍药居的第25个年头,也是文学馆建馆40周年。这枚邮资封的不期而遇,如同时光信使,将文学馆的历史与现在紧密相连,而《中国现代文学家》纪念邮票与邮品的发行,亦是中国现代文学馆与邮票文化的“再续前缘”。

历史回响:文学大师的“邮票因缘”

在这六位文学家中,鲁迅与邮票的缘分最为深厚。中国最早发行的鲁迅纪念邮票是1946年10月19日东北解放区旅大邮电总局发行的一套三枚《鲁迅逝世十周年纪念》,采用伪满邮票加盖“鲁迅逝世十周年纪念”“暂作壹圆”“暂作伍圆”“暂作拾圆”等字样。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首次发行纪念鲁迅的专题邮票是1951年发行的一套两枚“纪11”《鲁迅逝世十五周年》。此后也多以诞辰、逝世周年为节点发行纪念邮票,如1961年发行的一套一枚“纪91”《纪念鲁迅诞生八十周年》邮票、1966年发行的一套三枚“纪122”《纪念我们的文化革命先驱鲁迅》邮票、1976年发行的一套三枚“J.11”《纪念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鲁迅》邮票、1981年发行的一套两枚“J.67”《纪念鲁迅诞辰一百周年》邮票。此外还有1991年鲁迅诞辰一百一十周年发行的“JF31”《中国新兴版画运动六十周年》纪念邮资封上所印制的李桦作《鲁迅先生在木刻讲习会》版画。2024年10月15日发行的一套六枚《中国现代文学家》纪念邮票(志号2024-22),是鲁迅时隔30余年后的再次“触邮”,足见珍贵。

除鲁迅外,郭沫若、茅盾、老舍也曾先后登上过“国家名片”,如1982年发行的一套两枚“J.87”《郭沫若诞生九十周年》邮票、1986年发行的一套两枚“J.129”《茅盾诞生九十周年》邮票。颇有意味的是,在“J.129”这套专属纪念邮票前,茅盾的名字便以特别的方式出现在了“J.67”《纪念鲁迅诞辰一百周年》邮票上。1981年初“J.67”的设计师张克让曾拜访茅盾,请其为这套邮票题字。1981年1月27日,茅盾抱病题写了“鲁迅先生诞辰//一百周年年//茅盾//一九八一年九月”,其中“年”字写了两个,请设计者挑选,落款为九月,则是因为鲁迅诞辰为九月的缘故。两个月后,茅盾便与世长辞,印制在“J.67”邮票上的“鲁迅诞辰一百周年”的字样,是他一生最后的题字。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邮政曾于2019年2月3日发行过“JP245”一套一枚《老舍诞辰120周年》纪念邮资明信片,但《中国现代文学家》纪念邮票是巴金、老舍、曹禺三位现代作家形象首次以邮票形式呈现在公众面前,对文学爱好者与集邮爱好者而言,无疑是一次难得的文化盛宴。此外,中国邮政还曾于1989年发行过一套两枚“J.157”《瞿秋白同志诞生九十周年》邮票、2024年10月28日发行过一套1枚“JF153”《叶圣陶诞生130周年》纪念邮资信封。

《中国现代文学家》纪念邮票的文学家们的“邮票因缘”不仅是作为票面上的“主角”,他们本人大多也是“邮迷”。在以书信为主要通信方式的时代,邮票是生活中极为日常的存在,不仅是邮资的凭证,更是生活的趣味、审美的享受与情感的传递。据许广平回忆,“鲁迅自己没有收集邮票的嗜好,但对爱好集邮的人,他是尽力给予方便的”,晚年因孩子海婴热衷集邮,鲁迅也开始四处“搜罗”。因而在鲁迅的日记、书信中,常有邮票的身影。有趣的是,鲁迅曾为收集纪念邮戳,甚至想出给自己寄信的办法:“国庆日休假。上午雨止。寄许季上信,又自寄一信,以欲得今日特别纪念邮局印耳。”(1913年10月10日日记,《鲁迅全集》第15卷)再如同好友许寿裳的通信中,也常讨论集邮事宜:“现在将《淑姿的信》一本,另行寄上,内附邮票一批,日本者多,满邮只一枚,因该地无书出版,与内山绝少来往也。此外各国邮票,当随时留心。”(1932年9月28日信),“邮票已托内山夫人再存下,便中呈寄。顷得满邮一枚,便以附上”(1932年11月3日信),如此种种。

郭沫若与邮票的缘分也极深。《集邮》杂志创刊于1953年10月,是我国集邮史上的里程碑,1959年4月,郭沫若曾为该刊题写刊名,沿用至今。同年,又为北京邮票厂题写厂名。郭沫若的墨宝也曾多次出现在邮票上,如为1978年发行的一套两枚“J.34”《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签订》邮票题字“中日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不胜枚举。根据一份档案材料所示,郭沫若与茅盾也曾亲自参与设计、审定过发行于1960年7月30日的一套两枚“纪81”《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三次代表大会》纪念邮票,茅盾在文件上签批“同意郭老的意见”,“我赞成用花纹金石图,有民族风味而且大方”,“花纹金石图”的设计者便是郭沫若。

巴金和老舍更是资深集邮爱好者。巴金藏有众多珍贵的邮票,也曾两次陪同日本好友中岛健藏在北京选购邮票,并悉心收集同友人往来信件所用邮票,甚至以儿子集邮为由请对方寄还,如1982年9月6日致日本岛田恭子的信中写:“昨天寄上一册《序跋集》,请收下。这是最近在广州出版的,有些序跋还是第一次选在集子内的。书到后,请将包封上面的中国邮票剪下寄回,因为我的儿子是一个集邮者”(《巴金全集》第2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版)。老舍爱好广泛,集邮亦是其一,也热心于集邮事业,曾在《集邮》杂志1958年第11期发表短文《我们的邮票》,1959年又为《集邮》杂志题打油诗一首:“集邮长知识,嗜爱颇高尚,切莫去居奇,赚钱代欣赏”,以倡导良好的集邮道德。

先生们曾孜孜于集邮的经历,充满了趣味与温情。如今他们成为邮票的“主角”,被镌刻于方寸之间流传于世,为无数邮迷和文学爱好者所宝,若有知,定会感到欣慰。这不仅是集邮的乐趣,更是一种文化的承传。

从策划到首发:文学馆的文化担当

在邮票首发仪式的筹备中,中国现代文学馆再次彰显其文化影响力。北京首发仪式设于中国现代文学馆内,各地云集响应,绍兴、上海、桐乡、潜江等邮政部门与当地作家故居联动,于2024年10月15日同时举办了《中国现代文学家》纪念邮票的首发仪式,形成全国性的文化共振。600万套的发行量、6个月的限时发售,丰富精美的配套邮品,让这套纪念邮票成为“现象级”文化事件,不仅引发了邮迷们的热烈追捧,更在文学界和文化领域掀起了广泛讨论。

中国现代文学馆为首发仪式精心布置了活动现场,以服务广大邮迷和文学爱好者。邮票设计师赵建成和珍藏册、首日封设计师王国政为一大早慕名而来的邮迷们签名。近水楼台先得月,笔者也有幸收藏了首套由赵建成先生亲笔签名的纪念邮票。此外,文学馆还特意策划定制了首发日专属纪念章、巴金手印章、邮资机戳、凸版明信片印刷机等,使得这套邮票的收藏价值倍增,吸引众多爱好者争相打卡。这次六位文学家以群像出现的纪念邮票,是中国现代文学同邮票的一次深刻互动,也是文化资源的多媒介转化,文学馆运用数字化方式让原本沉寂的藏品焕发新生。那些镌刻在方寸之间的文学记忆,终将在时光长河中熠熠生辉。

如今,邮票业已渐次褪去其基本功能,不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邮资凭证,而是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和艺术价值。每一枚邮票都是一个故事,一段历史的缩影,它们以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将文学、艺术、历史等元素融为一体,让人们在欣赏邮票的同时,也能够领略到其中蕴含的文化内涵。这种文化使命的传承,不仅让邮票及邮品成为了一种具有收藏价值的艺术品,更让其在现代社会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依然保持着独特魅力。随着时代的发展,邮票的设计和制作也在不断创新,但无论其形式如何变化,它承接文化传承的使命始终如一。

中国现代文学馆的深度参与,使《中国现代文学家》纪念邮票及邮品超越了传统集邮的范畴,成为一次文化传承的“破圈”实验。从学术指导到资源供给,从创意策划到公众教育,文学馆始终是背后的核心推动者。中国现代文学馆名誉馆长巴金先生曾说,“把心交给读者”,我想,收藏邮票,亦是收藏文学家的心。

(作者系《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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