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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扬子江诗刊》《星星·诗歌原创》《绿风》《诗潮》《诗歌月刊》《江南诗》: 诗的突围:解冻代码垒起的冰墙
来源:文艺报 | 周圣雄 蒋登科   2025年03月17日09:27

近年来,每当有新的AI工具问世,都会对最能象征人类情感创造力的文学艺术领域发起冲击,而诗歌因其文体特殊性往往首当其冲。在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缪斯手中的天平似乎已经向另一端倾斜,AI的快速生成能力打破了创作的时间壁垒,基于数据模型产生的“灵感”也挑战了诗人赖以生存的主体性。面对智能化工具愈发密不透风的围困,人类如何再一次解放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奇迹?这是留给时代与诗人的应解之问。几家诗歌刊物近期刊发的新作从不同侧面入手,期待形成诗的合力,解冻代码筑起的冰墙,在数字斑驳的风雪中提醒人们保持对春的感知与盼求。《诗刊》2025年第1期发表了俄罗斯诗人伊娃·达·曼德拉戈尔以汉语诗歌形式致敬叶嘉莹先生的作品,莲花凋落,莲子长存,“骑马追云见屈原杜甫/一条白鹭线冲天而起/今天春日清秋/我亦是盐柱,莲心”,诗人间的知遇相惜,穿越历史,不论国界,难能可贵。《星星·诗歌原创》第2期金小杰的《十个孩子就像十个春天》描写孩童的纯真与春天的生机,“他们叽叽喳喳地读着《池上》/又空又大的校园,开始一点点回暖”,更令人感到新年的希望。

AI对诗歌冲击的本质是技术理性与人文精神的角力,它既暴露了工业化时代诗歌程式化的病灶,也呼唤诗人回归创作本源——如李少君所言,“唯有人诗互证能证明真正的诗歌”。诗人要坚守人文内核,在不可算法化的领域深耕。《诗刊》第1期发表王学芯的《AI化的人》,表现了诗人对当下人们所处的身份危机的洞察与担忧,“菱形色彩和小点构成的系统/分解人的样子 突出的适应或过程/磁波光泽 穿透了/肉体的胸腔”,人不应成为算法参数的载体。无独有偶,《星星·诗歌原创》第2期黑辞的《山水几何图》表达了同样的主题,“把某些可怜与珍惜之物打上编码/几个数字的距离,像永难跋涉的逆流”,当个人的记忆、集体的历史都被解构为寥寥几枚数字,现实生活必然坠向更难以奋起的空无。当智能工具不断模仿人类,企图消弭人的创作主体性的同时,诗人也以彼之道进行回击。《星星·诗歌原创》“科幻诗”栏目刊发的作品,主动拥抱科幻题材,以大量科幻元素入诗,然而科学是其面纱,文学实为底色,诗人无与伦比的想象力更是其腾飞的翅膀。苏勇的《未来关系》中“若对一生不满意,可以用你最爱的人/换取一键重启”,看似把对人生境况的应对方法诉诸科技,实则是对于当下人际关系问题的幽默解答。另一方面,诗人不断夯实、拓宽诗歌创作与发表的新阵地,即网络与新媒体,以必要的技术手段打破诗歌传播的屏障,提升诗歌的影响力,让更多人参与到读诗写诗的活动中。《诗刊》第1期在整合原有的“中国诗歌网精选”的基础上推出“数字诗界”栏目,在备受大众欢迎的新媒体平台发现更多优秀的诗人及诗歌作品,如贾树敏《二月二》,“万山皆从视野里神隐/可能变换于木雁与龙蛇之间/仿佛寂灭 又仿佛刚睁开睡眼”,来自公共邮箱投稿;第2期贡才兴《八月来看潮汐树》,“潮汐树上,那轮明月/照过了金色沙滩上/平平仄仄的分行和诗意”,选自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栏目。

视线离开电子屏幕,近处与远处都是更加鲜活与开阔的世界,锦绣边地,大好山川,身处陌生的地域,新鲜的感官刺激唤起久违的诗意律动。让全身心在自然的包裹中浸泡,晒干,是对抗科技带来的异化的有力方式。《诗潮》第2期发表的韩文戈的《大地之泉》从“沿着新生灌木遮蔽的碎石小路”上山写起,把倾听云朵比作“辨析灵魂往事”,直到吐露心声,原来看望山泉是想“一同看看少年时代的山泉是否已经复活/像等待一个守约的人复活”,自然的事物因为人的参与有了别样温度。《江南诗》刊发的姚风诗歌,更着墨于西北边地的荒山海子,如《莫高窟》《阿克赛的马》《羊群》,通过对风物人情的展现表达了深邃哲思,“菩萨,你确认了大漠荒沙的数量/也深知每个肉身的苦痛/但你总是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照亮幽暗的洞窟”。《诗歌月刊》第2期刊登的江非《美仁草原》,“草原,群山,达摩,我们,雨,6月28日”,诗人罗列静物意象,展现了雨中草原的肃穆。《诗刊》第1期发表的华东民的诗以被西双版纳的热带气息所熏染的诗性语言抒发美丽与哀愁,用诗的疗愈功能,缓解自己“不愿示众的疼”,在《边地笔记(二)》里,“你在人间荒原放目泪水,在空欢喜里渡船/雨林是盛大的嫁妆,蝉鸣是最好的信物/在教学楼四楼,我随着旧日漩涡/陷了下去”,浓烈的情感热力随着诗句扑面而来,使人如同置身辉煌又哀婉的热带交响中。

亲情、记忆、日常,如花的藤蔓般与诗人的写作轨迹缠绕交织,真实可感的小事让诗歌有了生命,把微小的时空装进数行字句,这是数据拼贴式的AI创作无法替代的。诗人对伴随自己成长的人事物常常倾注了最深沉的目光,写诗记载他们的过程如同制作火柴,只等在未来划亮,过去种种又会映照脸庞。《诗歌月刊》第1期发表的荒木的组诗《土豆的抒情诗》,借土豆这一再平凡不过的食物,串联起童年:“你弹回来了吗?/每次我这样问/你都静静蹲在枝条/像一枚被收获的人落下的/果实”;“那时,父亲健在/孩子小,我们正年轻”写亲情;“好想土豆快快收获/给你送去一些/看这些圆满的家伙/在地上打几个滚”写爱情,通过对往事的梳理,将人一生的遭际如并蒂生长的土豆般串起,展现了诗人对日常生活敏锐的观察与把握。《扬子江诗刊》第1期刊发的杨键的《一碗菠菜汤》简单、隽永,“一碗菠菜汤/一个补丁也没有/一口菠菜汤/只是某人的倒影”,同样借一道平常的菜,勾起人的味觉与想象。《诗林》第1期付玮的组诗《众多未完成的生活》将记忆剪辑成电影,“我们走过,风把想象夷平/但我们记得,有一片树林/犹如辉煌的幕布,收容过我们的/一瞥”,在日后的回想中展演。《星星·诗歌原创》第1期李不嫁的《怀念一只小鹿犬》则直面宠物和亲人的离世,“将屋檐下的冰凌敲掉/怕砸着你的脑袋;怕凉着你的小爪子,将雪扫到一边”,调换了前后两句的语序,还原了小狗离世时主人哽咽的语气和惶然无措的情绪,“记得我的妹妹/在弥留之际的嘱咐/——莫吵,莫闹,我要睡觉了”。亲人长逝的痛感,AI难以复制,由统计学计算出的“灵感”在人类最深沉的情感冲动面前软弱无力,这种冲动下的场景,构成了诗的原始场域,而在这场景之中人的交谈,是诗歌语言珍贵的雏形。

诗人要在技术理性泛滥的时代重建诗意精神的价值锚点,既要向内淬炼语言,又要向外介入世界,更应在这一过程中秉持作为诗人的自觉与骄傲。正如《绿风》第1期刊登的庞培《帕斯捷尔纳克》,通过诗人间的对话,展现诗歌的本质,“诗是久别重逢/如你所言——诗是——六月和五月”,希望“仍有一行诗使我们沉醉”,希望诗能带领我们穿过长冬,迎来春天的重逢。

(周圣雄系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硕士生,蒋登科系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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