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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堂》2025年2卷|宋志刚:长沙诗抄(组诗)
来源:《草堂》2025年2卷 | 宋志刚   2025年04月21日08:11

[晚  宴]

坐在大地这个餐桌边,

今天的晚餐

主食是落日,汤是洞庭,湘江是饮料

我不喝酒,

也不学古人挥舞水袖。

最庄重的仪式是包裹好前半生,向苍茫鞠躬

也向逝者鞠躬——

幸运的是我还能如此奢侈地活着。

路灯慢慢亮了,

银盆南路晃动如一根新鲜的辣椒。

一个人的晚宴,

晚风是大厨,在命里忙来忙去。

我把所有的爱,都咽进去

直到肉体面前只留虚空的瓷器。

[古代的人种了满天的星星]

闭上眼睛 ,我一直在用夜晚这个大信封

把自己寄出去,

早晨又收到了自己

总会有一天,

虚空会收到这样一个人。

那时可以看见,古代的人用身体种了满天星星。

应该是这样,疼痛的时候

总有隐约的声音传来:

虚空如慈悲——

[惯  性]

李师傅为还债去殡仪馆打工三年

回来的时候,

走路总是非常小心,又恭敬。

白天看见烟囱

就想鞠躬,

到了晚上,看见睡着的人

就想用白布把他盖住。

听见大灶里噼噼啪啪的柴火燃烧的声音

就想放哀乐。

然后轻轻蠕动着嘴唇——

什么都不重要了,

嗯,痛真的也顺便没有了。进而

让他想起原来的同事讲起一个哲学家的话

人间是一个小房间,

宇宙的确只是一个大一点的房间。

[幻  想]

听天文学家说天体的奇妙,

我觉得像一大群人在宇宙中散步,

光一样的手脚,提着菜篮子

在宇宙的注视下,互相挑选,问候

并对寿元讨价还价。

间歇的时候,顺便望了望——

太阳,地球,金星,冥王星这些健壮的儿女。

这是安静,这是居住地,

也是持续的力量,正如我们在长沙所做的

一切日常琐事,悬疑而优美。

[星空志]

深邃在我们头顶,

星星深刻,

犹如一生虚度:古老的,还在古老

澄明的,正在抵达。

星辰如同高僧,坐禅在天空。

而广阔的悲悯心,

很深很深地,朝我们包裹过来。

[午夜辞]

我蹲在地球上用光芒洗手

月亮像一块肥皂。

我想跳进去,洗净一切污秽,

星辰是溅起的水珠。

而银盆南路四楼的灯光,

是灵魂掉出来的一块黄金。

[疑  问]

荒芜人烟的孤独与人山人海里的孤独

是同一种孤独吗?

人之断骨与墓碑碎裂,是同一种疼痛吗?

一只蚂蚁悲悯与广阔天空的悲悯

是同一种悲悯吗?

我越跑越远,越跑越老

你还在慢慢指着我的背影

是同一种忧伤吗?

那么,今生和前世,会有同一种重复吗?

碎裂和虚无如我,是同一种轻吗?

而一个人,一座坟,和一个星球的沉默

是同一种沉默吗?

无论答案多么遥远,

星空都是那么柔软——

书上说,死去的好多人都已经问过。

[暮晚之诗]

灯光是一条河流,

散步的人群是一条河流。

我站在窗前,

穿着一块玻璃,

不知道走入哪一条河流。

后来,两条河流互相搀扶着

在黑暗里涌动——

一件裙子挂在光上,一件T恤也挂在光上

一群灵魂在前面

熟练地操控着河流的响声。

上面有两颗星辰,像命运的一双拖鞋——

[回忆之诗]

借过一段苦日子,借过药,口罩

在光辉的岁月里,闭关

苦修好多平静。

湖水的波澜,像镜子的清洁剂。倒扣下来的天空里

秘密是惊人的。

我为什么平静地活着?

时光开着货车在头发上急驶着,

最后停在一大块白雪上,

一货箱的故事却空了,

在这尘世。既然灵魂都借给诗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借的

不过一块碑真的说过,

“我还借过命。”

尘世啊,尘世,惊骇总是大于叹息——

[ 草木心]

墓碑那么高的梯子

深渊那么深的一生

流星,是一味灿烂的良药

治疗了山岗上永久攀爬,眺望的那些草木心,

天空只是一张浩瀚的说明书。

[死亡的意义]

他闭着眼睛,

从此不再说话,

等着自己枯萎。

其实他醒着,

只是太孤单了,

说话都免了。

你永远不知道,

他在灰烬中才敢噼噼啪啪地大哭。

【宋志刚,生于1969年,长沙人,1992年毕业于湘潭大学机械系。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诗歌创作,曾参加《诗刊》社第16届青春诗会。停笔14年后于2014年开始重新尝试写作。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草堂》等,入选《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诗选》《诗刊创刊六十年诗选》等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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