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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坳》:乡村新貌与时代精神的共鸣
来源:呼伦贝尔网 | 杜波   2025年04月16日14:23

为乡土新貌留下文学见证,已成为当代作家的自觉追求。作为“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的又一精彩呈现,长篇小说《东山坳》无疑是一部具有时代气息并自成一格的作品,是青年女作家杨逸提供的一种令人欣喜的新式乡土书写,是真实性与文学性的深度交融并书写到人性深处的纯文学长篇佳作,是构成历史与现实、文学与时代的双重对话,是用纯文学的方式和品质记录并展现了吉林大地上一个小乡村在现代化过程中的时代变迁。

作者在创作中表现出对中国乡村发展变革历史的整体性把握,在具备大局观和坚实生活底蕴的同时,最令人欣喜的是,为我们提供了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的全新可能——用独特叙事书写独特经验,将人性的纹理及沟壑丝丝入扣地融入耳目一新的情节之中。杨逸对于人物的锋利塑造可见鲁迅对其创作的影响,在情节设计上的开阔自由又让人联想到莫言的求新求奇。她善于并敢于用自己的方式讲故事,同时善于将哲学思辨融入故事当中。

《东山坳》的这些独树一帜的特点,让人开卷便不舍放下,引人入胜的讲述使得读者深陷其中,欲罢不能。虽是“山乡巨变”主题创作,又没有“主题创作”的痕迹,家国情怀、时代气息、人情冷暖和世道人心,无比自然地交织在行文之中;巨变背后的奋斗之志、创造之力、发展之果、“乡村”的历史纹理与前行的方向、众多乡民在艰难生活中变形又在坎坷磨难中呈现出的人性的光辉与繁复,都通过一个个如同“钩子”般的人物和情节,抓住读者的心并刷新了对以往乡土文学的陈旧印象。

比如小说开端的描写就打开了几代人尘封的乡土记忆。通过对一个铜铃铛的争夺,将读者代入到生产队解散前后,寥寥数笔,便勾勒出韩富贵、郑万山、老庞头、老铁匠以及左校长等一众村民的鲜活形象——与司空见惯的乡土文学作品中惯用手法完全不同的描写,让韩松花的父辈成为东山坳中一个个活着或活过的人物,与众不同又真实可信。紧接着,作者用带有“先锋”特点的讲述,引出了小说的第一主人公韩松花,作者通过叙述者左天伦的视角让读者看到一个立体的韩松花:美丽、勤劳、明媚,她的小酒窝一年四季开着不一样的花朵。

作者没有任何概念性或介绍性的文字,都是通过与以往乡土文学作品完全不同的独特细节将韩松花这个人物呈现给读者。比如她酒窝开花式的各种笑容,比如惊马与她的传说,比如班级里几十篇一模一样的关于她的作文,等等,无不饶有趣味又让人印象深刻。在轻松的阅读感受中,作者深厚的文学和文字功力却透过字里行间扑面而来。众所周知,描写沉重和苦难是相对容易的,真正用文字做到“悲剧喜唱”却难度极大。尤其在乡土文学创作中,“轻盈感”与“幽默感”很难达到也颇难驾驭火候,而《东山坳》却抵达了这样的叙事高度,可见作者对于作品“文学性”的预设是极高的,对作品品质的要求是极其严格和自有其独特追求的。随着韩松花和她的同龄人各自命运的展开,我们一再感觉到这部小说是如此脚踏实地却又独具文学意义上的轻盈。

书中描写韩松花家几代人的贫困,作者用了韩松花爷爷当年吃准姑爷送来的地瓜活活撑死这一细节,让人看完哑然一笑却眼角带泪。“爹呀,你咋死不是死,咋就把自个儿活活撑死啦?”韩松花父亲每次都用这句话来骂韩招弟的馋嘴,依旧是披着幽默外衣的苦涩。姐仨赶集弄丢了招弟、捡来的小猪被韩富贵卖了换钱,上一秒还在为韩松花上火或气愤,可是随着作者笔锋自然的一转,读者眼中再次不知不觉蒙上眼泪。贫穷生活中真挚的姐妹亲情、韩富贵咒骂声背后经常被一分钱难倒的痛苦和无奈,都在不多一字的简练叙述中,让读者如芒在背、受到震撼。

庞大海的命运同样令人揪心。作为没有父母的“天地间的孤儿”,庞大海在学校一再挨欺负。小学六年级他第一次跟同学打仗,完成了性格的第一次转变。而后真心爱慕韩松花,却在命运的荒谬中不小心让韩松花怀了孕。自此他整日背负韩富贵的谩骂,却又失去了心爱的儿子。命运强加给庞大海第二次性格转变,他消沉暴躁对韩松花拳脚相向。直至最后出走又回归,这个过程也让读者看到了庞大海和韩松花被生活锤炼出的变形却依然深厚的情感,当韩松花把他找回来,二人一起烧毁了动手时抄过的木棍,夫妻情感的那种不可言说、婚姻的甘苦与共和韩松花的慈悲宽容,都深深地打动人心。

郑四方这个人物的塑造也非常成功。他的思想意识不是传统的乡村式,而是渴望去外面世界闯荡,渴望成功。几经蹉跎,最后还是韩松花办起养猪场主动请郑四方做管理——“一些无法说出口的旧事前尘像工地里的搅拌机,不由分说又翻江倒海般搅动郑四方的心。”这一幕结合郑四方半生的起落以及和韩松花早年的情感纠葛来阅读,既被韩松花那种磊落大度感染,也不由得想跟郑四方异口同声说出后面那句话:“松花,你是一个!我服你!”

左天伦是四个同龄人中家境最好的一个,也像他父母一样成为体制内的一员。他为别人所羡慕却常被自己否定,经常觉得自己平庸乏味没有作为又谨小慎微。在他与韩松花二十余年后的重逢、再向妻子开口借钱的犹豫犯难、想躲开韩松花又想帮助韩松花的矛盾复杂心理,层层递进却又反反复复,真实立体一如在岁月中成熟的你我。当他终于当上副镇长,人物遗传自父亲左校长的内在性格得以在一系列作为中体现:从各方面帮助扶持自强努力的韩松花、将欣赏和恋慕埋藏在心底、为东山坳的改变做着实事等。

从生活出发、从人性出发,把过去与当下、传统与现代、躁动与宁静融合在一起,清晰又准确地表达历史与现实,是作者在《东山坳》一书中表现得极为突出之处。因其真实、毫不煽情,而格外感人;因其简练、准确、克制,尤其是个性化的语言和高级的语感,而散发出动人的真诚与质感。好的小说一定是提供了新视角新体验的小说,一定是塑造了独特人物的小说。《东山坳》在这两方面都非常突出并自成一格。

尤其是对于巨变时代女性命运的重塑与生命姿态的书写,更是有着独到且优秀的表现。作为《东山坳》第一主角,韩松花形象塑造的创新何在?如何有破土而出的强劲力量?其一,韩松花身上体现了传统负重自强不息且隐忍而坚韧的女性品格。其二,人物形象被强化的心灵属性联结着不断提出的生存哲学命题,赋予作品形而上的、超越性的精神力量。其三,基于韩松花自强不息与价值取向,人物形象的价值内涵应和了这个大时代的主流。韩松花性格、理想、自强是从小形成的,这对她在遭受坎坷后表现出的那种坚毅面对一切有着铺垫和顺理成章的作用。韩松花历经重重磨难却活出了生命的丰盛,这得益于乡村振兴为女性重置个人命运所提供的契机。

书中其他女性形象也各有其生命姿态和时代印记。韩金宝的有情有义、韩招弟的投机取巧、小武子的市侩刁钻、罗海燕的不择手段甚至走阴人麻奶奶曲折不易的一生都让人过目难忘。麻奶奶痛失儿子时的疯癫状态,用手绢包着攒下的零钱给韩松花做学费的慈爱之举,对二儿子、三儿子的怒其不争,以及最后一章她的故去,无不令人唏嘘感动,令人掩卷长叹。

人物背后是社会。每个人物的生活轨迹都映射出改革开放前后的对比,反映出中国波澜壮阔的变迁之前后的变化,正是这些人物汇集起来,还原了乡村与个人进步背后的丰富细节。

在书中,作者的母亲河松花江被其赋予了生命与灵魂,再现了当地淳朴民风、民俗、民艺,更有乌拉街贡米、北山庙会等吉林老城的历史记忆都在作者笔下得到生动地展现。养猪的诸多细节和曲折过程哪怕是丢猪、死猪的苦难都被作者写出了“狂欢的气质”,略带诙谐却深刻有力的笔触让人想到美国作家安妮﹒普鲁。小说还反映了镇干部对发展模式的探讨以及应对的措施。比如面对多次创业失败的韩松花直到她后来的崛起;比如一个中型现代化养猪场在东山坳建成后,如何处理污水问题以及生态环保的相关问题等等,都对科学推进“三农”和实现共同富裕的新时期目标具有借鉴意义。

《东山坳》绝不仅仅是对用文学的方式对乡村生活进行的“描绘”,更是对乡村精神的深刻挖掘;不仅凝聚我们这个时代的经验和美学,还凝聚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更汇入新时代农民的心声。通过书写新时代农民的心灵成长到心智成熟,再到精神蜕变的过程,传达出作家对生命情感和人生价值的重新体认,让小说的文学价值和时代意义有着更深层次的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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