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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唯有尽其在我,能作多少就作多少” ——关于楼适夷的四封来信
来源:文汇报 | 张香还   2025年04月21日17:20

在我的年轻时代,对于作家楼适夷,我是很迟才读到他的书,知道他的名字的。

那是在抗战胜利以后,读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有次在书店看到才从开明书店出版的译自日文的高尔基的《意大利故事》,白色封面,右上方印着一幅黑色木刻:一群矿工,双手高举,正为胜利而欢呼。在下方,用红色横印一行手写的字体:意大利故事;再下,列两行小字:高尔基著,适夷译。整个封面,热烈而雅致,叫人难忘。

翻开扉页,非常醒目地印着两行字:

没有一种故事,

比生活自己创造的更好。

——安徒生

它的《后记》,足足写了两页,从写1905年俄国大革命后,高尔基亡命海外,居住在意大利拿波里的梫连陀,那个风光明丽的南欧胜地,以至最初在我国译述这本书的一点情况;从周瘦鹃译《欧美名家短篇小说》中的《大义》到三十年代《译文》上克夫译过几篇;又写到1940年春天,译者蛰居上海“孤岛”,闭门翻译高尔基,直到1944年后到敌后打游击的生活。这里反复强调了卷首题记中安徒生的那句话:“没有一种故事,比生活自己创造的更好。”此外,还不吝笔墨,指出了当年意大利“民主和社会主义的思潮也跟着在全国汹涌起来,希望像太阳的光,彻照在南欧半岛的每个角落,创造出许多灿烂华丽的故事,也正如高尔基自己所说,文学是文字的绘画的艺术……作者便用他的作画的彩笔,记录了那些成长在现实中的故事,每一幅都是美丽图画”,译者在这里,说得多好啊!

楼适夷是一位罕见的军、地两栖的作家。上世纪五十年代朝鲜战争期间,我从朝鲜前线几度赴北京,当时他任东北军区后勤政治部的宣传部长。住在北京总政治部招待所的时候,遇到东北军区来的人,还提到了这位部长同志的为人,也真叫人难忘。

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为了写儿童文学史的事,我才开始和他通信,也就留下了手边这四封信。张香还同志:我南行刚回,你九月七日信,迟复为歉。我对儿童文学没有研究,解放前为良友、儿童书局及万叶书局翻译过几本儿童文学作品。据我所知,友人何公超是长期搞儿童文学的,他已退休住沪,其地址可托上海少儿出版社转。我不知《济难儿童》是谁编的。叶老编过《光明》,他对我说过。萧阮二人我都不知道。专复。

敬礼

楼适夷

十、十八(1980年)

何公超,我是知道的,儿童文学作家。他的儿子何应时,是我在抗战胜利后,国立同济大学中文系全班十二个同学之一,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一下课,就走人。课间,他也在忙着帮他父亲抄稿子、看稿子。朝鲜战争后我回到上海,曾打听他的消息,据说在安徽工作。后一直没得到他确实的消息。

香还同志:

来信收到。

是的,我曾参加过《少年先锋》的编辑工作。那时我在武汉新华日报任副刊主编,是由开明书店武汉分店经理章锡珊约请我参加这工作的。章在开明工作,但办这个刊物是私人经营的,故用了一个“大路书店”的名义。主编四人,茅公、叶老都不在武汉,是去信请他们挂名的(有没有寄稿我忘了)。我与宋云彬也各有专职,但受了邀请,给出了些主意,写过一些文章,实际做编辑工作的是唐锡如(?),【作者按:系唐锡光。】这刊物在抗战初统一战线表面尚可出刊,可能有些影响。但照开明书店总店的规矩,本店人员不能利用职务方便,自己经营出版事业,锡珊是总店经理章锡琛之弟,后来被他在上海的哥哥知道,出面干涉,刊物就不办了。故时间甚短,记不清出了几期。其实我那时既有报社工作,又开始了文艺界抗敌协会的活动,除开头一、二期,以后也没有具体照管。刊物内容都已忘记,如能找到唐锡如同志,他一定比较详细经过的情况。他原来一直在开明书店,解放后在京,公私合营后可能连同书店一起归并到青年出版社去了。多年不闻消息,现亦没处打听。

我给《少年杂志》投稿,是还在家乡小学的时候,很少,只记得一篇写生活常识之类的东西,是闹着玩的,别的都不记得了。

大革命前后,我开始写作品,但至今没什么成绩可谈。翻译了一些书,成就也不大。解放后大半做行政工作,更无写作成就可言,现在想多写一点,但学力精力,两受局限,唯有尽其在我,能作多少就作多少了。

谢谢您的关怀。

敬复

楼适夷

12.4(1981年)

关于《少年先锋》你如需要详细了解,不妨试试写信中国青年出版社请转顾均正同志,打听章锡珊及唐锡如两君地址。 又及

张香还同志:

信及稿子收到。《大陆新闻》是一九三二年五月下旬创刊的。出版时间大概一二个月。后来停刊改名《东亚日报》,出版时期较长,约三四个月,但现在都找不到。关于文艺副刊,我的记忆也极模胡了,只记得曾发表丁玲的长篇连载《母亲》,我写过几篇《上海街头杂写》,有应修人一篇《乌克兰游记》,但除丁的作品外,都无法找了。天马书店的《自选集》是我编的,尹庚编的是天马小丛书,时间已在后了。《燕山外史》稿我已转出版社古典编辑室处理,那里负责的是杜维沫同志,让他们答复您。

敬礼!

楼适夷

三月十六日(1982年)

原来三十年代他为天马书店策划了若干自选集,由陈之佛作封面、用道林纸印刷,颇惹人喜爱,其中《鲁迅自选集》《郁达夫自选集》等好几本,我都有过。

张香还同志:

寄赠《儿童文学研究》,读了尊作《为了未来的一代》,想起一些往事。我是一月中旬到武汉任副刊《团结》的主编。大路书店是开明书店章锡琛的兄弟章锡珊办的,大路名字也是我给起的。其实没有门面,也没有编辑部,因锡珊是开明汉口经理,是利用开明的人、地作为自留地的一个皮包书店。刊物在当时的确起了些影响。四人中开始是我实际主编的,后来由唐锡光(也是开明编辑)实际负责的。此事以后为开明总店章锡琛所知,责其弟私自经营,违犯店规,后来就不出了。你在文中提到了我的一篇小文,大概是存有旧刊,我记得我还写了好几篇文章的,可否查一查,有的用了笔名,自己也忘了,就无法查了。

敬礼

楼适夷

9,11/82(1982年)

据说适夷先生书法极好,在老一辈作家中是有名的,但我竟没有请他写一张条幅,或许想起来时他已经去世了。现在重读他的信,抄录下来,作为深深的纪念。

2025年3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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