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峨眉
峨眉天下秀。白茫茫的山林,雾气升腾。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群山从月色里褪却俗世的妆容。云雾间一轮红日跃出,眼前一片金光,灿灿然。天空豁然开朗,金顶的轮廓从云海中浮升。四周皆雪山,在原本的银装素裹之上,群峰骤然间披上了金色袈裟。
《峨眉郡志》有云:“云鬘凝翠,鬒黛遥妆,真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也,故名峨眉山。”读这一小段文字,观峨眉之形色,方知此名不虚。
车行途中,导游小姐声情并茂讲述着峨眉山的前世今生。东晋时慧远大师在此建寺,唐宋名家众多名篇佳构在此留下,更有明神宗御题“圣寿万年寺”。所有这些,无不昭示着峨眉山在东方家园里的精神座标。
万年寺的铜钟,在薄雾中回荡。转过九十九道弯的盘山路,雷洞坪赫然入目。康熙帝御书“灵觉”二字,在晨光中流转生辉。
拾级而上,忽见金顶最高处,云海翻腾。大禹治水的传说在脑际浮现——当年的治水英雄,得神谕在此,方解疏导之道。此刻立于洗象池畔,遥想普贤菩萨曾在此沐浴金身,池中涟漪竟似菩萨衣袂轻飏。
舍身崖上那块“云海”石碑,历经千年风霜雨雪,当然不止是景观指示。芸芸众生,苦海无边,怎样选择自己的人生,置身于此,难道还没有答案么?!果真如此,不妨在相距不远的另一处石碑前,再行参悟。我想,散之老用洒脱、飘逸的“金顶”二字,是否在开示你我,学会豁达,远离庸碌。远处梵音传来:不向人间求净土,云雾深处即莲台。此刻驻足崖边,顿觉山河皆为法身,天地尽是道场。
这般想着,我仿佛看到,金顶华藏寺的铜殿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虹光。在这虹光之中,峨眉仙子牵着坐有普贤菩萨的圣象,驾一朵祥云,从远空飘然而下。
就在我渐渐升腾,意欲羽化之际,一只小猴十分突兀地跳上了我的肩头。于是乎,我从曼陀罗世界跌落尘埃。山顶上热情的耍猴人,并不察觉我的情绪变化,满怀喜悦地走了过来,不停逗弄小猴,给我立正、敬礼。
这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无缝对接,竟然违和之感全无。不止于此,耍猴人和他的猴子在我面前狠狠耍弄一番之后,又擅作主张,为我留下了一张猴照:三只猴子,两只蹿在了我的左右肩上,第三只径直蹿到了我的头上。哭笑不得,是我内心最贴切之表达。而耍猴人告诉我的是,猴照很便宜,一只猴子收费一块钱!
这场景,让我想起那则“猴圣授法”的传说。昔年有位苦修僧人在峨眉遇灵猴,受其点拨终得大彻大悟。当耍猴人向我索要三元猴照费用之时,我忽有所感:世人总在追寻佛缘,殊不知佛性本在众生之间。正如那清音阁取名诗:“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回望登峨眉时,那番艰辛尚在眼前。漆黑之中,汽车在陡曲的山路上行驶,更兼有淅淅沥沥的山雨,其危险系数倍速上升。之后,冒雨而攀,一步一步,虽要求自己慎之又慎,还是有人一个趔趄,滑下去好几个台阶。要知道,半山腰的石径,滴水成冰,无一点安全防护,滚下山坡的危险如影随行。大伙儿惟有凝神屏息,在心底默默祈祷。
登上海拔3000多米高的金顶,还真让我们体验了一把“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其感受非同寻常。
暮色降临,伏虎寺的晚课钟声穿透林涛。千佛殿前的香炉积雪未化,余烬中升起的烟柱飘入天际。忽见大肚弥勒之石刻,在夕阳里璀璨。有谁能参透,那布袋里五百年前的禅机。峨眉山的灵性,让狂妄者归心,怯懦者勇进,迷惘者顿悟。
下山时,我特意绕道清音阁,但见黑白二水交汇处,琴蛙的鸣唱与梵音应和。山风掠过万年寺的那株古银杏,金叶纷飞如诸佛恩赐的佛家宝典。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峨眉山的朝圣之旅,实则是一场跨越千年的灵魂对话。当我们仰望金顶佛光,也在佛菩萨的慈悲注视中,看见了自己内心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