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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拿马]哈维尔·阿尔瓦拉多|在运河之国相遇中国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巴拿马]哈维尔·阿尔瓦拉多  2025年09月18日22:10

诗歌即语言,即文字。我至今仍无法忘怀童年的一段往事,如今时常回想。四年级时,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项有趣的练习:她说出一个名词,我们要为其搭配形容词,而她最认可的那个形容词,会让我们抄在笔记本上。当她说出 “河流” 时,同学们纷纷回答:“美丽的”“宽阔的”“细小的”,而我鼓起勇气说道:“水量充沛的(caudaloso)。” 老师点了点头,许多同学也跟着抄下了这个词——或许他们并不清楚这个词的含义,于是老师向我们讲解了这个词所涵盖的意义。我选择了语言与诗歌的“丰沛之流”,自那时起,我觉得语言仿佛已然向我敞开,而某种使命也在向我召唤。随着时光推移、感知渐深与阅读积累,我渐渐明白了自己的使命。谈论诗歌看似容易,实则不然:诗歌绝非为了写作而写作。在诗歌的背后,诚然需要一份天赋、对事物与事件的独特感知,更需要饱含热忱的阅读。对书籍的热爱驱使我们寻觅书、阅读书、轻抚书,无论是旧版书籍还是新版著作,我们都满怀喜爱;即便某本书已有其他版本,我们仍会买下新的——这份热爱,始终源于这些作品带来的审美愉悦与精神价值。

我来自一个地理位置或许得天独厚的国家,一条运河贯穿其中。但这条运河,也为我们带来了无数美好与动荡的境遇。历史上,曾有无数劳动者为修建这座 “新世界的奇迹” 汇聚于此;而这一过程中,既有光明与热血,也有辛劳与死亡,最终迎来了国家的繁荣与国旗的飘扬。文学过去是、现在依然是主权的堡垒。曾有人以为,所有困境都已被克服,但守护这片土地与我们历史的使命,依然真切地存在于当下。那些前辈诗人与作家,给予了我太多:是他们赋予我诗歌的韵律与旋律,指引我在文学之路上不断前行。

若要探讨诗歌的地方性与全球性维度,我愿从自身经历谈起。对我而言,诗歌始终是生命的见证。年少时,我便与诗歌深深联结;十五六岁那年,我开始深入巴拿马文学传统—— 那时我拜访了许多诗人,其中不乏我国先锋派文学运动的幸存者。

这些诗人创作的主题丰富多样,均植根于爱、生命、死亡,以及巴拿马主权斗争中的爱国情怀。我的诗歌创作继承了这种多元表达特质,且始终秉持一种认知:通过文字,我们既是社会责任感的见证者与承载者,也在追寻真理与美。此刻在中国,我希望借此机会,让这些诗人的名字能在这片土地上回响:托马斯·马丁·弗伊耶特、阿米莉亚·丹尼斯·德·伊卡萨、里卡多·米罗、罗赫略·锡南、德梅特里奥·科尔西、德梅特里奥·埃雷拉·塞维利亚诺、德梅特里奥·法夫雷加、托比亚斯·迪亚斯·布莱特里、里卡多·J·贝尔穆德斯、斯特拉·西耶拉、罗莎·埃尔维拉·阿尔瓦雷斯、埃斯特·玛丽亚·奥塞斯、何塞·佛朗哥、黛安娜·莫兰、塞萨尔·扬·努涅斯、何塞·德·赫苏斯·马丁内斯、莫拉维亚·奥乔亚、贝尔塔莉西亚·佩拉尔塔、罗伯托·卢斯坎多、曼努埃尔·奥雷斯蒂斯·涅托、乔瓦娜·贝内代蒂、玛格达莱娜·卡马戈。

如今,我仍在诗歌之路上前行:穿梭于爱的丛林,经历存在的洪流,沐浴心灵的细雨与阳光,攀登神秘主义的山峦,沉浸于古典与自由的韵律,与时光对话,与不同文学传统的诗人对话,并以文字为纽带,践行一份社会契约。

在探寻社会议题、深入祖国历史的过程中,我了解到了跨地峡铁路修建期间华人集体自杀的往事。当年,四百多名华人从广东乘坐 “海上女巫号”(Las Brujas del mar)抵达巴拿马。此前有人向他们承诺了优厚的薪资与发展机遇,可抵达后,语言不通与沟通障碍让他们陷入孤立,逐渐变得抑郁消沉。项目负责人却认为他们是染上了鸦片瘾,于是将他们的薪资减半,另一半薪资则用鸦片抵扣。在热带丛林的苦难中,这些华人最终选择了一系列仪式性的自杀方式:有人花钱请人砍下自己的头颅,有人在衣袋里装满石头后沉入大海或河流,有人用锋利的树枝刺穿喉咙,还有许多人用自己的辫子在马塔钦树(Matachín,这一树种的名称早在悲剧发生前两百年就已存在)上自缢身亡。这段历史正是我创作《一列驶向马塔钦之夜的火车的太阳之旅》(Viaje solar de un tren hacia la noche de Matachín)的灵感源头。该书已出版三个版本(含一个英译本),它不仅是东西方文明碰撞的见证,也让这些历史事件超越文学与历史本身,引发人们的深层思考。

后来,又有多批华人陆续来到巴拿马,为巴拿马文化作出了巨大贡献。如今,当地许多杂货店、电脑及手机数码店,均由华人经营。从这段历史与现状中,我们能看到这种文化共存与文化碰撞,恰恰能体现诗歌所兼具的地方性与全球性维度。

我还创作过一首题为《中国长城》(La muralla china)的诗,收录在一本关于弗朗茨·卡夫卡及其姐妹的书中。这首诗是一次结合历史与精神层面的诗意探索。而此次诗歌节,将为我提供一个机会——踏上长城这片神奇的土地,置身于那个于我而言既遥远又真切的场景之中。

我们皆是 “复调” 的一部分——每个人都从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大陆出发,共同投身于这场对美的追寻。如今,诗歌或许正面临一系列挑战,这些挑战需要我们审慎思考与评估。但我们绝不能在严谨性上妥协,而应凭借天赋,去热爱、去尊重语言如交响乐般精妙的编排。有时,诗歌会带领我们相聚于诗歌节——在那里,不同的语言相互交融。来自世界各地的诗人汇聚一堂,彼此汲取养分:他们的苦难让我们感同身受,他们的喜悦也让我们一同欢欣。

如今,我们面临着诸多矫饰与平庸。数字时代的到来,使得文学仿佛成了一件关乎名气的事,而非关乎坚持与潜心耕耘。言论自由与写作自由并非一回事。人工智能这类工具已然出现,它们或许能在其他领域发挥作用;但诗歌创作,必须源自灵魂、源自天赋,更源自诗歌本身的内核。这一点暗藏风险,也足以引发一场广泛的讨论。文学是纯粹的真理,是全身心的投入。而诗歌,将永远是一面旗帜,在对文化的感知与民族的情感中迎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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