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鲁]尼尔顿·桑蒂亚哥|树木自根出发的旅程:诗歌的地方性与全球性维度
所谓诗歌,是否意味着一种世界观?我曾多次思考:当第一位智人、第一个人类咿呀着吐出词语,试图 “描述” 划过天际的彗星时,诗歌便诞生了。他会用怎样的词语?我只知道,在同一时刻,千里之外,另一位智人也在尝试描述那团火球——是用词语,还是咿呀的音节?或许两人会用各自的语言说出“火”“球”或“明亮”。我们永远无法知晓答案,但我愿意相信,从这场词语的互动中,诞生了一种无需翻译的语言:诗性语言。它如同一段世俗的祷文,试图诠释那不可诠释之物。
因此我认为,即便从未写下一行诗,若能以质疑的态度与好奇的目光睁开双眼,有时便已活在诗意之中。因为诗意地栖居,就是带着对世界的惊叹去生活。也正是在这时我们会发现,诗歌如同彗星,能够跨越边界——因为它所做的,是向我们揭示“活着”这一奇迹本身。
诗歌重塑我们,直面我们,向我们发问;它为那位刚花光最后一枚硬币买面包的工人发声,为那只吟唱同类之死的小鸟发声,为那位遭受暴力的移民祖母发声——她重返童年的记忆,只为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光彩。因为除了跨越空间,诗歌还在村庄与世界之间、在个人记忆与普世追问之间搭建对话的桥梁。诚然,“地方性”是诗人的第一语言:是同胞的声音或沉默,是黄昏时分流传的传说,是湿润泥土的气息。从诸多意义上说,诗人都是自己社群的记录者。我们可以说,地方性诗歌是一股带着质疑精神的力量,它从当下汲取养分,转化为承载记忆与抗争的行动。同样确凿的是,我们通过语言构建自我认知,正是语言为我们周遭的事物赋予意义。诗歌借助语言创造现实,见证真相——有时是特定社群的现实,有时是个体的体验。
但随后,当我们阅读其他语言、其他地域的诗人作品时,会发现无论身处何方,诗歌始终在与 “我们” 对话——即便那是千年前写下的诗,或是来自地球另一端的作品。这究竟是为何?
因为诗歌拒绝顺从,敢于质疑,善于复原;尤其是在这个人们依赖手机试图理解生活与奥秘的世界里,诗歌将我们带回现实,让我们重拾人性。因为有些事物,无论是实用主义、商业逻辑还是人工智能,都无法诠释:那便是 “情感”,是无价之物的美感,是因无法被消费而被忽视的存在——而这一切,正是对“活着”的见证。因此,当诗歌提醒我们:即便语言不同,我们仍共享那些本质的追问——“我们是谁?”“我们去向何方?”——它便超越了地方性的边界。在诗歌的世界里,一个社群的低语,能化作整个世界的回响。
归根结底,诗歌是个体与集体、个人体验与普世价值相遇的空间。它尤其教会我们:以更清醒、更富人性的方式,在世间栖居,尚有其他可能。
正如一棵树木,始终紧连根系,却能踏上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