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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伦比亚]赫尔曼·帕尔多|露天诗歌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哥伦比亚]赫尔曼·帕尔多  2025年09月18日23:18

“旅程”——即带着全新视角去审视未知世界的邀约——以最富生命力的方式,融入了诗歌语言的肌理。远行的轨迹、蜿蜒的道路、山峦的磅礴力量、云霭的壮丽身姿(还有那变幻无穷的流云),这些元素共同编织成对 “异质之物” (他者)的痴迷。在那些我们几乎一无所知的土地上,感受自己是异乡人、是过客,这本就是人类灵魂的固有特质。

唯有旅程,能将那些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图景重新勾勒。此刻我在波哥大(Bogotá)提笔写作,这座城市的空气因连绵阴雨而愈发稀薄。每当我踏上旅途,总会莫名思念这里的雨 ——仿佛它步步于我先行。倘若某次旅行中没有雨的踪迹,我便会觉得自己仿佛脱离了熟悉的世界;而当雨如期而至时,一抹沾着水汽的浅浅笑意便会在我脸上浮现。这便是 “身边之物” 的脆弱之处:我们总以为,那些习以为常的存在,会永远为我们停留。实际上,旅程恰恰是 “回归” 到那个我们从未真正了解的地方。那么,这种超越时间的回归,究竟如何实现?答案藏在文字里,藏在诗歌语言中,藏在我们与生俱来的创造力本质里。

我的祖国哥伦比亚,超过90%的地区属热带气候。水豚、橙腹拟鹂、凯门鳄、眼镜熊——这些只是见证哥伦比亚独特氛围的部分动物。然而于我而言,在寒冷的波哥大,有一种小巧的鸟儿总在提醒我:诗歌游走于惊叹与美好之间。这只小小的飞鸟,这滴 “会飞的水珠”,便是冠娇鹟(copetón)。墨西哥诗人卡洛斯·佩利塞尔曾说:“它是一种身形纤小的鸟。” 这种鸟体长仅15厘米,用胡桃枝与柏树枝筑巢,鸣叫声婉转悠扬:先是两声啭鸣,一低一高。随后,仿佛要宣告神性降临,它那比我的手指还细小的喉咙里,会发出一声持续三秒的颤音,乘着风,其速度足以挑战任何圣歌的重力束缚。鸣叫时,它那如海军上将羽冠般的头顶羽毛,在安第斯山脉吹来的热带风中翻飞。

或许此刻我还可以说,蒙塞拉特山以天使般的臂膀环抱着波哥大的城市边界。这座山在整座城市中拔地而起,让人无法不凝望、不赞叹。它矗立在那里,宛如一颗生根发芽的种子,其绽放的 “花朵” 便是这座城市、街道与喧嚣。在海拔三千米的山顶(实则是一片高原),能望见低空云层的厚重。空中虽有几分雾霾,但更多的是浓密的雾气。山顶之上,大道如交织的动脉,涌动着生命的火焰。你看着汽车穿梭于混沌之中,便知大地正像一颗善变的心脏搏动,炽热燃烧。在那样的高度,我们都无比脆弱。

是的,这无疑是我们记忆中与其他山川城市共存的画面:加拉加斯、墨西哥城、克萨尔特南戈、利马。如今我愿意相信,蒙塞拉特山上正孕育着另一座 “欢乐花园”——一个藏匿于我心中、既隐秘又欢乐的城市宇宙。

雨水的水幕、蒙塞拉特山、冠娇鹟鸟。我已将它们带入这场旅行中的又一段旅程。这便是波哥大的一片剪影。

若说大都市是 “声音”,那 “躯体” 又在何处?在文学之中。亨利·戴维·梭罗、莎伦·奥兹、胡安·赫尔曼、塞萨尔·巴列霍、奥尔加·奥罗斯科、托马斯·沃尔夫、西丽·胡斯特维特——我们的阅读,成就了身为写作者的我们。我知道这是老生常谈,但却是必要的老生常谈:因为我们在文字间朝圣,在文字中呼吸。若非如此,又该如何解释这种精神共鸣?梭罗代表沉静,莎伦·奥兹代表眩晕,胡安·赫尔曼代表感动,塞萨尔·巴列霍代表超越,奥尔加·奥罗斯科代表沉思,托马斯·沃尔夫代表美好,西丽·胡斯特维特代表质疑。我或许还能再列举417个名字,因为我们正是在这张文字的画布上得以存续。

查尔斯·西米克以智者的口吻说道:“小诗人的时代即将来临。再见了,惠特曼、狄金森、弗罗斯特。欢迎你们——那些名声仅限于至亲,或许还有一两位挚友在晚饭后围坐一壶烈红酒时才会提及的诗人……”抱歉,亲爱的查尔斯·西米克,我无法赞同。这正是诗人以呐喊跨越边界的时代。文字中没有沉默,即便沉默本就是诗歌的核心部分。“忧郁依旧挥之不去”,我国一位杰出的女诗人艾米莉亚·阿亚尔萨写道。忧郁、痛苦、希望——这些从不会让我们沦为“渺小”。

邂逅未知世界,让我们得以在短暂时光中暂别 “本土”——那些始终伴随左右的日常。我们明知终将返程,却在旅行时将其抛诸脑后。此刻的思绪是“全球的”,诗歌亦是 “全球的”——如同旅程本身,如同那些我们甚至尚未启程的远行。

我在心底为即将开启的旅程庆贺,也为那些尚未发生的旅途欢呼。我如此赞颂诗歌:它照亮了我们走过的路,也照亮了躯体的步履与语言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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