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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圭]奥拉西奥·卡瓦洛|诗歌的地方性与全球性维度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乌拉圭]奥拉西奥·卡瓦洛  2025年09月18日23:27

地方性诗歌

乌拉圭是南美洲南部一个面积很小的国家,其首都为蒙得维的亚。与世界上大多数城市相比,蒙得维的亚规模不大、人口不多,却拥有相当丰富的文化生活——这里有许多新旧书店、电影院、剧院,还有众多广场与公园。

近年来,受邻国阿根廷“大姐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影响,诗歌在乌拉圭逐渐偏向“表演性”:酒吧与咖啡馆里的诗歌活动已成为常态,尽管参与人数远不及足球赛事或现代音乐演唱会那般众多。许多年轻人正是从这类诗歌活动中开启创作之路:他们在活动中朗读作品、相互交流,通过小型出版社出版诗集,并努力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希望让更多人听到自己的声音。有时,诗人会借助肢体动作或道具来辅助表达,强化诗歌主旨,使其带有一定的舞台感与戏剧感。

尽管乌拉圭国土面积不大,但其诗歌传统却十分深厚。乌拉圭的诗歌创作虽可追溯至高乔诗歌,但自20世纪起,涌现出了多位杰出诗人:胡利奥·埃雷拉-雷西、胡安娜·德·伊巴尔布埃鲁、德尔米拉·奥古斯丁尼;20 世纪中期有阿尔瓦罗·菲格雷多;此后又有华盛顿·贝纳维德斯、西尔斯·马亚、伊德亚·比拉里尼奥、阿尔弗雷多·弗雷西亚,以及或许是其中国际知名度最高的马里奥·贝内德蒂。

尽管乌拉圭诗人们的风格各不相同,但乌拉圭诗歌中始终透着一种独特的忧郁——这种忧郁或许与当地漫长阴郁的秋冬气候有关;诗歌中还常能感受到一种典型的孤独感。遗憾的是,乌拉圭的自杀率在美洲排名第一,这种孤独与忧郁也体现在诗人的作品中,伊德亚·比拉里尼奥的创作便是典型例子。

《仅此而已》

我的疲惫 我的焦虑

我的喜悦

我的恐惧

我的谦卑

我所有的夜晚

我对 1930 年的怀念

我的常识

我的叛逆

我的轻蔑

我的残忍与悲伤

我的放纵

我的泪水

我的痛苦

我无法摆脱的痛苦遗产

我的苦难

说到底

我这卑微的人生

社会性诗歌的历史角色与乌拉圭语境

长期以来,社会性诗歌始终扮演着重要角色,而在1973至1985年的军事独裁统治时期,其意义尤为凸显。彼时,诗人与音乐人以文化反抗为己任,创作了大量聚焦社会正义的诗歌与歌曲,例如:

还要走多少路,才能抵达那方故土? 那里应有温热的面包,从不缺席,

那里会有人为你递上纯净的蜂蜜,

那里无人会因你的信仰、你的肤色将你殴打,

无论你是社会主义者还是穆斯林,

无论你的名字是冈纳还是拉克尔。

这些诗句出自华盛顿·贝纳维德斯——这位诗人是独裁统治时期反抗运动的核心人物。

军事独裁期间,众多诗人被迫流亡海外,却在异国他乡继续为同胞发声,为追寻更美好的世界而奋斗。这段经历也深刻反映在他们的作品中——毫无疑问,他们的创作汲取着远隔千里、远离亲友的日常体验。阿尔弗雷多·弗雷西亚(1948 年生于蒙得维的亚,2022 年逝于圣保罗)便是当年流亡诗人的代表之一。他兼具作家与教师身份,在巴西生活了三十年,其大部分作品均在此期间出版。例如,他曾写下一首短诗,道尽思乡之情:

《地平线》

松树的尽头,是乌拉圭。 那之后呢?

那之后,是我故去的亲人。

一直以来,青年群体都为乌拉圭诗歌注入着活力。近年来,社交媒体与网站更成为他们的重要平台——无需投入资金,便能在此分享作品、与他人交流。此外,各类诗歌竞赛也让更多新兴声音获得关注,其中女性创作者占比颇高。在历史上,诗歌领域长期由男性主导,而如今这些女性诗人正逐步夺回属于自己的空间。青年诗人的创作主题丰富多元,所受影响也各不相同。

全球性诗歌

乌拉圭地处两个大国之间:阿根廷与巴西。我们与巴西之间横亘着一道巨大的 “壁垒”——语言,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双方的文学交流、作品翻译与文学联结都较为罕见。但阿根廷于我们而言,更像一位 “兄长”,总是愿意将自己早已熟知的事物分享给 “弟弟”;从历史上看,阿根廷不仅是庞大的经济市场,更是重要的文化市场。对乌拉圭人来说,阿根廷的一切规模似乎都要比乌拉圭大五十倍:诗歌朗读活动、主流出版社与独立出版社的出版物数量、各个城市的作家群体规模,皆如此。

在我看来,乌拉圭文学所受的最大影响正来自阿根廷。毕竟,跨越一条河流(指乌拉圭河,分隔乌拉圭与阿根廷)远比跨越大洋容易——比如接触西班牙文学(尽管西班牙文学也会借助跨国机构的力量抵达乌拉圭),或是跨越美洲大陆接触墨西哥文学(墨西哥是另一个庞大的西班牙语文化市场)。尽管我们不愿承认,但诗歌本身并不能推动资金流动(极少数特例除外),而世界的运转由资金驱动,因此,让诗歌在不同地区传播流通远比想象中困难。

即便是与智利之间,乌拉圭诗歌的传播也面临阻碍——智利是一个 “人均诗人” 的国家,但这些诗人的影响力似乎难以越过安第斯山脉的高峰。当然,乌拉圭与秘鲁、巴拉圭、玻利维亚、哥伦比亚及南美其他国家的诗歌交流,也面临着类似的困境。尽管如今网络与互联网已帮助我们认识了许多原本无从接触的诗人,但除极少数特例之外,实体诗集仍难以流通到这些国家。若是来自更遥远地区的诗歌,传播则更为艰难。

在亚洲诗歌形式中,影响力最广、传播最远的当属俳句,如今大多数西班牙语诗人都对其有所了解。若有人对格律严谨的诗歌形式感兴趣,或许还会知晓韩国的时调(sijo)。但无论是这些诗歌形式,还是博大精深的中国诗歌,往往都面临着翻译这一难题——它们极少被翻译成西班牙语,偶有被译为英语的情况,而从英语转译为西班牙语的作品则更少。

诸如 “中国国际青春诗会” 这类活动,恰恰为诗歌交流创造了可能。如同古代的信使,我们每位参与者都将跨越山川、河流、沙漠与广袤的绿色潘帕斯草原,把诗歌带回家乡。我们会像怀抱重伤者般珍视诗歌,尽管我们深知,诗歌的美足以让它永不消逝。因为没有诗歌,便没有美;而没有人会愿意生活在一个没有美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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