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文学》2025年第9期｜黄小雅：我一直住在大海边（组诗）
编者按
青年诗人黄小雅以“00后”的敏锐，观察和审视着大海及其所滋养的一切。诗人的笔触轻盈、清新，却不仅仅流连于海滨城市外在的景观与风光，而是探向内心深处，完成了对自身生命体验的沉潜与哲思。
我一直住在大海边
//黄小雅
青岛的蓝
我一直住在大海边
大海的蓝不是一般的蓝
我没法形容的另外一种蓝
湛蓝，深蓝，碧蓝，天蓝
像无数个墨水瓶滴下的蓝
每天，我披着蔚蓝的海水
做着瓦蓝色的梦
更多的时候
我会把一些蓝，装在心里
保存起来
蓝色的加工厂
青岛、黄岛、红岛大海的蓝
都是胶州湾大海制造出来的蓝
那是一些无法描述的蓝
靛蓝，紫蓝，钢蓝……
我想象不出的蓝
傍晚，你会看到蓝色的月亮
像一个蓝色的加工厂
输出了源源不断的蓝
滚滚的蓝月光和蔚蓝的波涛
在海面上碰撞
蓝和蓝交织在一起
胶州湾，母亲
大地用双脚揉搓着
析出了海鸟的血液和温度
她如同一张网
粘连着泥土、枯叶、我的家乡
在胶州湾这口锅里沸腾着
咕嘟咕嘟，煮熟了即将喷薄的蛋黄
——那是刚冒头的日出
在潦草的路人眼中
那片蓝是细雨迷蒙的模样
扯一段青岛的黄昏遮掩她的悲伤
或插一抹晚霞到乌黑的发髻上
我静静地躺在她的臂弯里
一转头，闻到了母亲的味道
是海鸥衔在嘴里带过来的
我想向胶州湾里撒一把麦粒
等着她孕育出洁白的、浪花般的生命
热气腾腾的地铁
从五四广场站出发
被翻涌的热气推上地铁
慌乱的人群急于寻找下一个归宿
在揶揄间寻找一个落脚处
让自以为疲惫的身体、紧绷的皮肤
得到一刻的松弛
我踌躇着，因为年轻
我几乎是下一秒就爱上了站立的姿态
也几乎是一瞬间
地铁就响起到站的信号
我跌了一个趔趄
选择坐在了一位女士替我占好的位置上
还没等看清楚她的脸
那张面庞又被人群挤出我的脑海了
等海的人
渔火在远处亮起又熄灭
海浪把贝壳推到我脚边
又偷偷带走
你留在沙滩上的脚印
被月光腌成两行盐渍
像没寄出的信上的
两道泪痕
突然明白
有些等待本身就是
正在融化的冰
早秋的梧桐树
秋天来临，沂水路上梧桐树的叶脉会断开
而阳光正好会掉在第二根和第三根树杈的缝隙里
此刻是早上八点
秋风骤起
他是看了窗外多久，才发现了时间的忧伤
梧桐树见识过，温暖地呢喃
春来时燕子搭窝，路上恋人低声耳语
此刻，他一直向往爱情
他在默背着刘禹锡的《秋词》
在一个雾蒙蒙的清晨
他等来了岛城
秋天的第一份礼物
落叶不偏不倚
打在了他的头上
老人与海
老人，生长在岩石间
岩石，则扎根在海里
不时会有海鸟来疗伤
海水的冲刷，海风的侵蚀
早已让老人疲惫不堪
即使头颅已经垂下
手里的鱼叉，永远刺向他眼前的风暴
五 月
雨燕掠过麦浪的琴键
风铃草摇响满山的蓝铃铛
樱花打着旋儿坠落
蒲公英的伞兵占领河岸
蝴蝶从翅尖抖落花粉
暖风吹皱湖水的绸缎
吹过初熟的覆盆子丛
蜜汁在绒毛间忽闪忽闪
五月，我想采一篮露水给你
清亮、透明、闪烁
如同你的眼眸
绿 海
层层叠叠，眨着眼睛
盖着新鲜的邮戳，写着青岛的邮政编码
摘下绿叶，捣成泥，涂在指甲盖上
我的两根树杈上，长了十片小树叶
光秃秃的，闭上眼睛
掀起了层层波浪，带来的凉意是突然的
到啤酒博物馆喝杯青岛啤酒吧
啤酒里有着海水的温度
酒里的薄荷叶有着岛城的清凉
用画笔重新点染叶绿体
再用青岛啤酒瓶，搭成一堵新的绿墙
垒在绿海要溢出的边缘上
写给春天
你要爱情
你要生活
你要健康
你要理想
你随意拿走
这些悲伤的时刻
只限这个春天
苦 菊
我细细嚼着，仿佛过不了多少年
我就要变成一朵任人咀嚼的苦菊了
从前的火车
一条蟒蛇吞噬着黑夜
时间长了厚厚一层铁锈
火车在憋着劲奔跑
都快驮不动，天空之上的月亮
那时候的火车开得多慢啊
闯不进逆流的时代
当我写下幸福
当我写下幸福
意味着我爱上了多愁善感的时代
我爱上了痛苦，爱上了根源
爱上了我背后的影子
当我写下幸福
我确信我爱上了世间一切
旅 程
生命是一段押送病痛的旅程
病痛制约着命运
深 夜
局部的疼痛，短暂的昏迷
我必须写下这句话
要不然梦会消失
我有无数灵光乍现的一刻
代价却是无眠的夜晚
爱情是一辆列车
爱情是一辆列车
起点就坐落在
我体内最繁忙的交通枢纽上
疲惫的车体，穿山越洞
前路黑漆漆的
已经无法迎合爱人的时刻表
窗 台
其实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窗台，抱着树影摇曳
和月光耳鬓厮磨，相顾无言
度过每个夜晚
真的身处夜晚
但还是忍不住
靠在影子熙来攘往的窗台上
我们是一些加载中的事物
在巨大的黑暗里
我们是一些加载中的事物
乍现的灵光
在脑海中缓慢地
吐出烟圈
忽明忽暗
抖落一身尘灰
这是
饱经风霜的手指弹过的
最轻的东西
【作者简介：黄小雅，2003年生，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当代》《诗选刊》《星星诗刊》等。有多篇作品被《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等选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