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变局之中的出版家张元济
1872年,李鸿章在《筹议制造轮船未可裁撤折》中议论说:“欧洲诸国,百十年来,由印度而南洋,由南洋而中国,闯入边界腹地,凡前史所未载,亘古所未通,无不款关而求互市……合地球东西南朔九万里之遥,胥聚于中国,此三千余年一大变局也。”这一年发生了许多载入史册的新鲜事,如李鸿章创设招商局,陈兰彬、容闳率领第一批幼童詹天佑等赴美留学,英国人美查等在上海创立《申报》等等,历史正在一个个细节中缓慢而不为人察觉地选择其未来走向。张元济时年6岁。
26年后的1898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刑部主事张元济因深度参与维新变法,被革职并“永不叙用”。在“满朝钩党任株连,有罪难逃心自安”之际,李鸿章专门派人带话给张元济,请其去上海等候盛宣怀安排工作。1899年三四月间,盛宣怀请张元济在南洋公学办理译书事宜。李鸿章在信中安慰张元济说:“菊生……得奉高堂之饮,兼修名山之业,读书养志,藏器俟时,自有千秋。”严复来信说:“南洋公学将有译书之局,俾公得安研其间,不觉为之狂喜。大者则谓译书为当今第一急务,喜提倡之有人;小者则为吾兄庆一枝之借,取过目前,且不至消耗精神于无用之地也。”此前一年,商务印书馆刚刚成立。
张元济并未将南洋公学译书院作为暂借之一枝、俟时之居所,而是将出版事业作为余生之志向,在风云激荡的时代变局之中,以强烈的爱国热忱、维新的思想底色、务实的行事风格、科学的治理准则、深沉的忧患意识(问题意识),带领商务印书馆一步步成为亚洲第一的出版机构、中外知名的文化机关,他本人也以一个出版家的形象立于历史长河之中。回望出版家张元济在时代变局之中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其在出版工作中体现出的精神、理念和思考,对时下身处另一种大变局之中的出版业、出版人来讲,或许不无启发。
一、引进西学以激荡时代潮流
1899年11月27日,32岁的张元济与33岁的内藤湖南——日本中国学京都学派创始人在上海会晤并做了一场笔谈。内藤慨然叹曰:“如此江山,乃使他人扬言为我势力范围,乃贵国士大夫之耻。”张元济认为变法之失败源于“民智遏塞”,认为中国“自四十年前起,已有变法之说。仿效西人者其事亦不少,而成效茫然。且今所谓洋务人才,亦只知皮毛,而不能得其神髓,则因舍本逐末,不能以培养人才为先也”。内藤以日本的改革为例,也认为“洋务人才……专敏于语言,而不会读书绎义”,并询问严复翻译的《天演论》在国内的评价如何。张元济评价《天演论》“自是本邦数十年译书中最善之本,喜读者亦不乏人。然号为求新者流,亦有以为荒诞者,则由知识未开也”。以出版事业开启民智,成为张元济毕生的志向。
就在与内藤湖南笔谈之前,张元济刚刚以两千金的昂贵价格购买了严复的《原富》译稿。在开启民智上,严复与张元济引为同道。严复认为“民智不开,则守旧维新两无一可”,决意“以西学为根据作狮子吼,唤醒国人”。除了精神上的互为知己,张元济还以《原富》实洋20%的版税形式与严复建立起了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到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后,张元济与严复的合作日益密切,先后出版了严复的八部译稿,同时还出版了其他译者的一系列西学著作,通过林纾的翻译出版了大量外国文学作品。
其实,西方著作的重要性在商务印书馆领导层内是有分歧的。1917年8月18日,张元济与高凤池谈西书部相关事宜时,高凤池认为“西书不甚要紧”,张元济则说“欧战止后,中国人无不学英文,西书必大发达,不能不算要紧”。同年10月2日,章士钊来访,张元济与之“谈及日本翻译欧美新书,进步甚猛。黑目书店出有新著梗概一种,于欧美新书均有提要,已出至第十二集”。1918年9月9日,因高凤池不重视引进西学,张元济再次告诉他:“欧战既了,西书必大发展。”张元济还广泛邀请新生代作者,编译《世界丛书》,并提出要出版共产主义方面的图书。1920年7月29日,张元济回访驻日使馆书记朱绍廉,“谈及国内对于俄国共产主义竟无一书。和文书均经警厅检阅,其紧要处全已删去,必须从俄文译出。余问日人解俄文者多,如有译成之书彼国不能出版者,可否寄来一看。如果有办法,本馆亦可用”。1922年10月,李季翻译、陶孟和校阅《价值、价格及利润》中译本纳入《世界丛书》出版,这是早期在中国出版的马克思原著中的重要一部。在引进西学方面,张元济没有特定的框框,秉持开放的态度。张元济的努力,不仅使西学成为商务印书馆的重要板块,更使商务印书馆成为当时国人睁眼看世界、吸收世界先进文明的重要窗口。可以说,目前仍行销于世的“汉译世界名著丛书”,正是这一传统的当代体现。
二、整理文献以存续中华文脉
对于晚清流行的“中体西用”,严复认为应本末兼治、体用合一,“中学有中学之体用,西学有西学之体用,分之则并立,合之则两亡”。亲身经历变法的张元济抱有相似看法,他1902年在《教育世界》发表文章,提出了“勿标讲求西学之名”“勿以洋文为常课”“勿以外人主持学事”“勿沿用洋人课本”等一系列主张,强调要“取泰西种种学术……扫腐儒之陈说,而振新吾国民之精神”,但同时要“保持国民自立之性”,正可与其积极引进西学的努力互为表里。正由于这种清醒的认知,张元济在引进西学的同时,一直把中华古籍文献的搜集整理作为重要工作,特别是通过善本古籍的影印出版以赓续中华文脉,极大地降低了这些文献的传播成本,对当时的学术研究也发挥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到商务印书馆不久,张元济就筹建涵芬楼,保存了大量古籍善本、地方志书等文献资料。他四处搜集各地藏书楼散出的古籍,如会稽徐氏、长洲蒋氏、太仓顾氏、清宗室盛氏等的藏书等等,他的日记、书信之中,触目皆是此类记载。
张元济主持《四部丛刊》和百衲本二十四史的出版,奠定了商务印书馆作为一个出版重镇、与北京大学并为中国近现代文化“双子星座”的重要地位。其中,《四部丛刊》收录经史典籍、诸子百家、学人别集等,按四部分类排列,1922年完成出版,1926年重印。为做好这类工作,张元济和商务印书馆不惜付出巨大成本,不以盈利为首要目标。茅盾回忆说,张元济派孙毓修到江南图书馆拍摄该馆所藏古籍,“书不能借到上海,摄影等等工作只能在南京做。于是商务派了影印技术人员和装裱工匠等到南京去,就借江南图书馆近旁空房安顿这些人,又装了专用的小发电机,指定专人每天把摄影后印在特别纸上的底片带到上海……当时每天从南京专人送来的底片(三十二开的)大约有二三百张,必须当天修完校过,因此,我每天忙得很。”
百衲本二十四史的出版更是一项重大的文化建设基础工程。百衲本出版之前,不少好的史书版本在藏书家手中秘不示人,于学术研究及普及工作均极其不便。张元济不惜耗费巨资,四处搜访宋元善本,采用当时最先进的摄影制版技术,历经十余年才完成这项工作。百衲本二十四史于1936年出版时,张元济慨叹:“能于文化销沉之际,得网罗仅存之本,为古人续命,这是多么幸运啊!”蔡元培称其为“博观精勤之成绩,所以嘉惠学子益无限量”,誉其为“古籍整理的里程碑”。胡适认为张元济的这些工作,使史学者能便捷获取最古本史籍,其功劳“在中国史学界可谓古人无与伦比”。
《涵芬楼秘笈》也是张元济存续文脉的一项重要工程。据《张元济年谱长编》,涵芬楼购集古书山积海容,其中有很多人间稀见之书。为了使这些珍罕古籍流通,不致因万一灾变而失传,张元济遂发起仿照毛晋刻《津逮秘书》,鲍廷博刊《知不足斋丛书》之例,选印涵芬楼所藏珍秘古籍,编为丛书,题名《涵芬楼秘笈》。这个出版计划是在1916年推行的,分集陆续出版,每一集为线装本八册,包含古籍若干种。印刷方法大多数是用原书或原稿影印,也有小部分是用铅字排印的。张元济此前曾计划印制伯希和所得敦煌文献,后因故没有施行。1916年7月21日,伯希和出任法国驻华公使馆武官,途经上海,以唐人卷子陆德明著《尚书释文》照片出示给张元济等,张元济遂借以编入《涵芬楼秘笈》第四集。此类事例在张元济的书信笔记之中还有很多记录。
三、普及文化以提升国民素养
张元济认为教育和出版都是提升国民素养的重要工作,而出版尤为紧要。他在1901年写给盛宣怀的信中,忧心忡忡地说:“中国号称四万万人,其受教育者不过四十万人,是才得千分之一耳。且此四十万人者,亦不过能背诵四书五经,能写几句八股八韵而已,于今世界所应知之事,茫茫无所知也。……嗟乎,大厦将倾,群梦未醒,病者垂毙,方药杂投。彼言练兵,此言理财。试问前途岂能有济,行之数年亦不过如梦幻泡影耳。”由此,张元济“故向书林努力来”,藉由一系列教科书的编纂,藉由一所所职业学校、夜校、讲习所的开办等等,为20世纪初期的民智开启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除奠定新式教科书的出版体例之外,张元济还积极推广白话和新文学,使得民众获取知识的门槛进一步降低,极大地普及了文化知识。1918年,《新青年》改用白话和新式标点符号。而早在1907年,商务印书馆就出版了中国第一部白话翻译小说——伍光建翻译的法国作家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二十年后》。茅盾回忆说:“伍光建是根据英译本转译的,而且不是全译,有删节,可是他的译本有特点:第一,他的删节很有分寸,务求不损伤原书的精采……第二,伍光建的白话文,既不同于中国旧小说(远之则如‘三言’、‘二拍’,近之则如《官场现形记》等)的文字,也不同于‘五四’时期新文学的白话文,它别创一格,朴素而又风趣。”伍蠡甫回忆说:“张元济对于父亲用白话从原文翻译,极感兴趣。……鼓励先父继续为之。……这是中国第一部白话翻译小说,书一出版就迎来广大读者。……张元济对翻译小说采取文言、白话兼收并蓄的方针,让读者自己分析、比较,就当时而言,这种观点是相当开明的。”
1916年8月1日,张元济提议《初等国文》用白话文编写,然而“(杜)亚泉以为难,谓内地读官话与文言无异,且官话亦不准,将来文理必不好,而官话又不适用。(高)梦旦谓教授甚难”。但张元济并未灰心,1917年3月12日,他又托陈筱庄寻访能够以白话文编写教材的作者。1920年2月17日,张元济又与高梦旦商量编写白话词典,“取材以不能列入文言之文章者为界,如《儒林外史》《水浒》《红楼梦》等皆可注入”。3月10日,张元济又与高梦旦、庄俞、方毅等商谈编写《白话词典》一事,同时决定“将《学生字典》改用白话解释,并将白话要字补入”。这本词典到1924年终于编好排印。这不但在当时的出版界是眼光超前,与胡适等新文学运动的发起者也遥相呼应。
张元济对于新文学的态度也很开放,与茅盾口中的商务印书馆“顽固派”形成鲜明对比。1919年11月初,《小说月报》主编王莼农找到茅盾,说第二年起将用三分之一的篇幅来介绍新文学,拟名为“小说新潮”栏目,请茅盾来主持。茅盾和孙毓修、朱元善谈起这事时,他们暗示这是张元济的决定。茅盾说:“后来我才知道,张菊生和高梦旦十一月初旬到过北京,就和郑振铎他们见过面,郑等要求商务出版一个文学杂志,而由他们主编(如《学艺杂志》之例),张、高不愿出版新杂志,但表示可以改组《小说月报》……张、高回上海后即选定我改组《小说月报》。杂志改组后,首期即发行五千册,并很快突破一万册。但陈叔通等人对于《小说月报》的革新这件事本身是十二分的不满意……这位权力很大的商务当权派也只能以退回照例送给他的《小说月报》以表示‘抗议’,因为大势所趋,当时商务当局中的进步派居于优势”。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张元济推行新文学之难。
四、科学治理以做强文化企业
在1917年写给蔡元培的一封信中,张元济认为“出版之事业可以提撕多数国民,似比教育少数英才为尤要”,由此必须打造一有力的出版机构来从事此类文化建设工作。于今学者都认同是张元济的加盟,使得商务印书馆从一个印刷作坊成长为了出版重镇,而其做强这一文化企业的主线,则是科学的企业治理体系。
做强文化企业首在得人。张元济在给高凤池的信中明确指出:“不能不采用科学的管理法。……科学的管理方法,必须具有新学识者方能规画。”商务早期具有较为浓厚的家族企业(虽形式为股份企业)特色,张元济倡导使用新人以推动科学治理,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和压力,甚至数次以辞职相逼。如对胡适的引进,就是张元济与茅盾口中的“顽固派”矛盾激化的导火索。1920年3月8日,张元济约高梦旦谈话,“拟设第二编译所,专办新事。以重薪聘胡适之,请其在京主持,每年约费三万元,试办一年”。3月13日与梁启超谈话时,又提及聘任胡适之事。此后不久,胡适在3月19日、21日和24日的日记中,均记录高梦旦来访,梁启超也于31日和高梦旦一同拜访胡适,正是为落实张元济的想法。是月,张元济与高凤池工作矛盾激化,坚请辞职。他多次对人说,“(高风池)不能进用新人才、无久远之计划,恐以后公司将隳落”,“多招新学问之人,尤为余所主张”,“吾辈脑力陈旧,不能与世界潮流相应,若不引避贤路,恐非独于公司无益,而且于公司有损……拟添招年富力强而有新知识者数人,以为公司之用”。“余等以为本馆营业,非用新人、知识较优者断难与学界、政界接洽。”
做强文化企业要在规范。1910年上海发生“橡皮股票”风潮期间,商务印书馆总经理夏瑞芳利用公司财务制度不够健全的漏洞,擅自借款给正元钱庄老板陈逸卿去炒“橡皮股票”。随着橡皮公司骗局的败露,夏瑞芳私下投入的钱血本无归,连同商务印书馆欠正元的贷款就达十几万两之多。张元济从此事出发,开始改革商务印书馆的各种规章制度,尤其是财务制度。他说:“从前本公司办事,不能尽按法律,致粹翁屡为外界牵累,公司亦大受影响。以后宜按照法律,及严定办事权限……”“必须更改章程,划分董事及经理权限,订立管理银钱出入规则,方可图公司之发达,而免一切之障害,否则必有不堪设想之恶果。”后来,商务印书馆引入杨端六,开始了会计制度改革,“打开了国内第一个最大商业机构革新会计制度的难关”。据曹冰严回忆,张元济的制度建设的方式,往往是抓住个别事件,追查原委,最终建立制度机制。“他为公司建立和健全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当时所有各项办事细则,甚至应用单据的格式,几乎完全是他参与拟定的……张菊生先生在日常行政事务方面操劳的情况,当时馆内颇有些人私下非议,认为是事务主义。现在想起来,这种批评是不公平的。张先生那种认真负责孜孜不倦干事业的精神,目的正是为了要求从业人员具有踏实细致的工作作风,提高工作效率,这在当时确曾起过示范作用,转变了风气”。
做强文化企业难在执行。张元济身体力行,带头执行各项企业制度,从其日记书信中,可见许多“公私分明”以及节俭办公的细节描述。张元济还坚决禁止员工子弟入馆,“为爱惜公司计,父兄在公司任职者,鄙意勿轻用其子弟。宁使其在外办事,多受磨炼,俟其阅历既深,能知甘苦,办事确有经验,确有能力,确能立定脚跟,再由公司延聘。彼时宁可特出重薪”。1922年,鲍咸昌坚决要求其子庆林任印刷所副所长职务,迫使总务处承认。张元济说:“任用副所长,照章重要职员须经总务处会议”,鲍的所为“置董事会所定章程于不顾,且开引用私人之渐”。面对管理层其他人的沉默,张元济愤懑地说:“天下事但求敷衍,目前将来终无善果。”又说:“满清之亡,亡于亲贵,公司之衰,亦必由于亲贵。”
做强文化企业重在激励。早在1910年赴欧洲考察时,张元济就发现“外国各种营业,无不悬赏,其方法种种不一,鄙意似可多办”。1917年12月27日,张元济致信高凤池提议:“公司如每岁能拨出二三万元,用以延揽人才,奖励同事,及为改良进步之计,如行之十年,其所收之效,比盘受中华,必有十倍百倍者。”当《时事新报》载文说商务“待工人甚苛”时,张元济立即将报纸送鲍咸昌阅看,“请其查明外间工价,做一比较”。1926年,在致信董事会要求辞去监理职务时,张元济又苦口婆心劝导:“必须用科学的管理、友谊的待遇,勿以喜怒为赏罚,勿以恩怨为进退。庶几劳资可以调协,宾主不至乖离。”他还专门写信给蔡元培,请教中国劳工问题。高凤池因有人请求添购打字机而不满,“慨然于公司撙节之不易”,并写信给张元济“历言生平主张俭啬之旨”。张元济旋即回信说:“公司非锻炼身心之地,吾辈亦非为淡泊明志而来……一切设备亦更舒泰完美,使吾辈精神益见愉快,其所收之效弟敢断言必有倍蓰于今日者。”
茅盾曾对张元济的一生给予高度评价:“戊戌以后,菊生先生致力于文化事业,创办商务印书馆,在中国于是始有近代化的出版事业。商务印书馆在介绍西洋的科学、文学,在保存和传播中国古典文学和其他学术著作方面,都有过重大的贡献。将来的历史将记录菊生先生这些对祖国文化的贡献。”“在中国的新式出版事业中,张菊生确实是个开辟草莱的人。他不但是个有远见、有魄力的企业家,同时又是一个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人。他没有留下专门著作,但《百衲本二十四史》,每史都有他写的跋,以及所辑《涉园丛刊》,可以概见他于史学、文学都有高深的修养。”
于激荡的时代变局之中,张元济实现了从维新派官员到现代出版企业掌舵人的完美转身。其中起重要作用的,有他爱国报国的拳拳之心,有他投身书林的远大志向,有他严谨求实的工作风格,有他与时俱进的创新意识,更为重要的,恐怕是其深沉浓厚的忧患意识。1926年虚岁三十的商务印书馆正如日中天,是社会各界人士眼中一个极重要的文化机关,正如胡适所言:“中国现在的学术机关没有一个能有商务的财力的,没有一个能有商务的魅力的。”而这年的8月8日,张元济在《祝商务印书馆三十年纪念》一文中说:“吾公司创立三十年,而所以为社会助者仅仅若此。吾辈方引咎之不暇,何庆祝之足云。……《语》云:‘满招损’,又云:‘安不忘危’。区区此意,窃愿与同人共勉之。”在张元济这位以“维新”为其人生底色和职业品格的人物眼中,此时风光无俩的出版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问题等待解决。


